忽然,天上月光如黃河倒灌,浩浩蕩蕩,朝著陸妙影奔騰而下,陸妙影全身放射出萬道刺骨的寒光,一瞬間,方圓百里海域,盡皆囊括其中,夜空如同白晝,漆黑厚重的礁石和幽深浩瀚的海水,似乎空無一物,任由寒光漫過、充斥。
悟虛和落下來的張若月,都不由自主閉上了雙眼。似乎那刺骨冷輝便如灼熱陽光一般,多看一眼,便要承受不可知的永久性傷害。
好在這寒光來得快也去得快,轉瞬之間,又盡皆倒流向高空中心的陸妙影之處。
再睜眼之時,海域夜空又變回原先的尋常境況,漆黑一片,只不過陸妙影在那裡,全身漸漸化作一個人性光團,光華流動,莫名氣息流轉。
悟虛與張若月看了一會兒,見陸妙影身形光團,有的地方明亮,有的地方暗淡,有的地方又在光與暗之間不斷轉換。也不知道是從人變作光,抑或從光變作人。
最可慮的是,雖然如今變作光團,但是悟虛與張若月,卻分明感覺陸妙影的面容時而高傲微笑,時而冷若冰霜。。
張若月突然輕輕抓著悟虛的手,抬起頭望著悟虛,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悟虛再仔細觀察了一下天空中的境況,寬慰道,“以小僧看來,你師傅正在進行重要的突破,眼下還看不出走火入魔的徵兆。”
悟虛此話卻是說了一半,眼下陸妙影確實沒到走火入魔的時候,但看情景,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就很難說了。悟虛記得,當日觀音大士曾經說過,自己被菩提聖水洗滌過,自己的精血配合心經法門,可以驅除心魔。
可悟虛會以此相救這個天外天下來的女魔頭?
張若月,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又呆呆望了天空片刻,便毅然飛身而起,運轉靈力,全身放出淡淡的月華,圍繞著陸妙影,復又唱起方才那首《明月千里寄相思》。
只不過這次卻不同一般,悟虛聽在耳邊,不由微微一愣。只見一絲乳白色光華,隨著其舒緩的歌聲,從半透明的張若月之胸口,緩緩升起,流出其輕顫的嘴唇,向著陸妙影飄去。悟虛雖然不明瞭張若月所修之功法,但卻也知道,此刻張若月正在以心力催動體內月華,流出嘴唇之時形成歌聲,同時將之吐向陸妙影,以助其修煉。
那乳白色的光華,隨著如流水般的歌聲,一經飄到陸妙影身前,便化作一個個白色小點,似乎扇動著翅膀,繞著陸妙影飛翔片刻,便紛紛沒入光團之中。
唱到一半,張若月似乎支撐不住,身形凝滯,全身光華不在,向著海面墜去。悟虛,急忙飛了過去,伸出雙手,將其接住。
張若月,慘白的臉龐,望著悟虛,笑著低聲說了一句,“原來*吼,是如此消耗靈力。”說完,頭一偏,暈倒在悟虛懷中。
*吼?難怪這丫頭能認出自己!當日,在汴梁城中夜船上,自己曾經以雪上獅子吼,誦出偈言,與色閻羅羅歡相對。昨夜,自己見其海上觀月,狀態不穩,難以買過關口,忍不住又以*吼,說禪語相助於冥思之中的張若月。想必,她便是從此點,認出自己來。
悟虛腦中/將此一閃而過,來不及細想,將張若月抱著,飛到礁石上,安置好,正要運渡靈力。
卻突然覺得,一道寒意打在背心上,隨即覺得渾身如冰凍,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便見得,陸妙影從天而降,說道,“竟然敢褻瀆我徒兒,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說完,溫情地將張若月攝到懷裡,眼花繚亂地在其身上拍打了一陣,隨即,抱著其騰空而去,消失在茫茫夜海。
悟虛趴在冰冷潮溼的石頭上,神識在體內好半會才脫離那種霜凍的狀態,在法界,運轉金剛九會法門,顯化出大日如來之像,法界流出道道金光,將自己肉身籠罩,慢慢溫養。
待到東方曉白,悟虛方才長嘯一聲,離地而起,認準西方大陸方向,疾駛而去。
一路上,紅日出海,魚躍晴空,卻是無暇欣賞。悟虛神識居於曼陀羅法界,手接虛空印,隱跡潛行。只不過“眼前”不時浮現張若月腳踩碧波,吐白光而歌,最後暈倒在自己懷裡的情景。
待來到舟山沿海,悟虛腳踏陸地,望著熙熙攘攘地碼頭,不由回想起自己當初在此,醉遇觀音大士化身那一晚,心中頗有感慨。
依舊登上當日的酒樓,靠著窗邊,悟虛一邊就著雪菜毛豆、千張素雞,一邊望著外面碧海藍天,千帆競流。
所謂人生便是如此麼?一個人,吃著素,在窗邊欣賞人世間的美景。
忽然樓下傳來婦人啼哭聲,悽悽慘慘,殷殷切切。旁邊一桌,有一大漢,便一扔筷箸,罵道,“這個賊婆娘!整天在這裡哭哭啼啼,煩死人啦!”
一位老者,見這大漢,面色通紅,半醉半醒,似乎要起身下去,便皺眉說道,“算了吧。人家閨女被那王小九,光天化日之下,連哄帶騙,汙了清白之身。此事街坊之人無一不曉,她作孃的,又怎好不出來伸一伸冤?”
旁邊有一尖嘴猴腮之人,書生打扮,晃著扇子,奚笑道,“張寡婦這個女兒,平時就和她娘一樣,喜歡拋頭露面,到了酒樓做事,也是整日裡與一干小廝插科打諢。如今被王小九憑空佔了便宜,街坊鄰居恥笑不已,那王寡婦挨不住臉面,方才出來叫屈喊冤。這才找了幾個窮酸秀才,寫了狀紙,告到了衙門離去。說破了天,還不是想著做個拿些銀兩。”
樓下哭聲漸漸大了起來,似乎還夾雜著酒保的呵斥聲。那張寡婦似乎與酒保發生了衝突和推搡,時不時扯著喉嚨,哎喲連天地叫幾聲。
那醉酒漢子,被方才老者一說,也只顧著喝酒吃菜。樓上其餘酒客,邊吃喝邊聽了一會兒,見樓下依舊哭鬧不已。便又開始議論起來。
有一人問道,“我聽說王小九,自從其哥哥王老八在碼頭調戲仙女,被一劍斬去首級,為人處事,低調了不少。這次張寡婦告到官府,王小九當即一五一十地湊了銀兩,交了出去。怎麼這張寡婦還不依不饒?”
那先前搖扇的書生,哼了一聲,站起來,“還不是那幾人的挑唆!吳王勵精圖治,曉諭個州府,務必愛民如子。那幾人便藉著此事,趕鴨子上架,弄出事端來,想要藉此博個美名,好在明年選入官中!”
自古民不與官鬥,樓上眾人見這名書生如此說道,隱隱牽扯到本地幾名書香門第的暗中爭鬥,便熄了聲。倒是那輕酌慢飲的老者,微微嘆了一聲,卻也不接話。
那書生見樓中酒客,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不由微微哼了一聲,坐下來,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悟虛,坐在那裡,望著窗外,白雲悠悠,煙波渺渺,一言不發。
那眾人口中的張寡婦,哭鬧地更加厲害。一時半會,悟虛便見樓上有一兩桌客人離席而去。
想必是酒樓忍無可忍,一會兒,便找人分別抓著其四肢,抬到門外不遠處,用力一甩,拋在泥坑之中。
悟虛微微皺眉,“這張寡婦背後的讀書人,怎麼一個都沒出現呢?倒是讓其一個人在這裡撒潑哭鬧,最後被人抬著,像扔一塊破抹布一般,生生扔到了泥坑之中。”
那張寡婦想必是傷了筋骨,越發顯出一股子狠勁兒,躺在泥坑之中,用嘶啞的嗓音,在那裡撕心裂肺地哭叫著。
酒樓上的食客,又是一陣喧譁,這當口,哪裡還有心情吃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