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桃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薛從嘉了,自己倒是跟著史力在信陽城裡玩了一大圈,史力解釋道,他的臥底工作已經結束了,現在就看三王他們能在謝家挖出來多少有用的訊息了。史力還有句話沒說,他本來可以回金陵的,但不知道為何,自己又留了下來。
初桃挺喜歡和史力在一起玩的,別看史力面上看著靦腆,實則細心又幽默,像個大哥哥一樣給初桃無微不至的關懷,沒過兩天初桃就喊史力為史大哥了。兩人年輕,又都喜歡街頭的小吃和玩具,所以時不時一起上街玩去。
小紅見兩人日漸親密起來,不由地問小紫:“小姐出來一趟是不是變心了啊?”
小紫說:“薛從嘉是很好,可是女媧捏他的時候應該忘記放男女之情進去了,他那種人,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子能入他的眼。小姐變心了才好呢,再也不用受這種單相思的苦了。”
初桃雖然生得美,可是敢提親的還真的只有孫頤浩一人,初桃的身份地位頗高,可又是出了名的任性,多少人對她敬而遠之。就像之前薛自勇說的,初桃美則美矣,是絕對不能娶回家的,花大代價娶個花瓶回家,有什麼用。男人自有自己的算盤,精明著呢。
一句話來說,江初桃就是那種把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爛的人。
三王看著史力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一副惋惜史力上了賊船的樣子。因為好幾天沒見到薛從嘉了,初桃只能跟史力說:“史大哥,咱們明天去鳴鳳樓聽戲去,你問問那個誰去不去唄。”
史力看著初桃忸怩的樣子,頓時明白了初桃的意思,這幾日他也細心觀察過,狄公子對她確實沒有什麼意思,非常冷淡,這幾日更是故意躲著江初桃一般,早出晚歸。
史力看著初桃期待的眼神,只好硬著頭皮去邀請他聽戲。不出意料,他果然拒絕了,並且表示自己對崑曲沒有任何的興趣。
初桃失落了好一陣,跟史力說:“崑曲這麼好聽他也不聽,一點欣賞能力都沒有,史大哥,我們去聽,不理他。”
初桃和史力都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氏,都喜歡看戲裡的人生百態,一拋水袖一聲嘆,演的痴了,看的人也就醉了。初桃愛聽鑼鼓日夜響徹,愛聽戲子頭上珠翠泠泠作響,特別喜歡的是城樓街頭染上的濃豔的粉墨和一曲唱罷後的蕩氣迴腸。
崑曲發源自江南,腔調軟糯細膩好似江南人吃的糯米湯圓,有時候人們也稱“水磨調”,近兩年來北邊也漸漸養出幾個不錯的梨園班子,崑曲在信陽也獲得了一堆票友,這鳴鳳樓就是聽戲的好去處。
史力跟初桃說:“今日唱《牡丹亭》,咱們尋個好位置。”
唱杜麗娘的是滿堂紅梨園的當家花旦鄭芊芊,嗓音甜潤,行腔流暢,身段飄逸。初桃和史力身後面都跟著好幾個僕人,此時也顧不上什麼主僕了,都擠在一塊聽戲,上場剛結束,不少人往戲子身上扔東西,扔花的扔銅板的,初桃從手腕上捋下來個水色極好的翡翠鐲子,也往下扔去,只聽清脆一聲響,鐲子是碎了。
史力笑著說:“你要賞那戲子可容易,丟碎銀子下去就是了,何必白白廢了一隻鐲子。”
初桃眼睛盯著舞臺,過了一會才低聲說:“碎了就碎了吧。”
花旦上了場,眼光如絲般情意綿綿,纏住她的柳夢梅,柳夢梅也去扶她,兩人的柔情似蜜就在這你來我往之中了,花旦唱得極好,連史力也不禁稱讚連連,正在興頭上,忽看到初桃垂著腦袋,情緒十分低落,史力按下心中不快,他自然知道初桃為何不快,但他也沒有提,只能跟初桃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好巧不巧,初桃一個恍惚間一杯茶水就翻在史力身上,史力只好先去換件衣裳再來,等他再回來,只看見戲臺子底下人頭攢動,烏壓壓的一大片人,生生把自己和初桃隔出了一條銀河的距離。
此時正唱到“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樂心事誰家院”,鄭芊芊的嗓音從史力的腳底一直鑽到嗓子裡,又似一股溫熱的泉水從頭淋到腳只讓人渾身酥麻,可剎那以後,史力又覺得自己墜入冰窟。
初桃靜靜坐在那裡,像撕開舊夢的一束亮光,簡直灼痛了史力的眼睛,酸楚地要落下淚來。只在這恍惚之中,初桃等人就不見了蹤影。
初桃鳴鳳樓走出來了,剛從昏暗隱秘的戲臺裡出來,明晃晃的太陽懸在高頭,一時眼睛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初桃用手下意識地遮住了眼睛,她不能再聽下去了,就好像她不能騙自己了,她不能來這裡把薛從嘉捉回去,甚至,她和薛從嘉再見上一面都是難事。
初桃一片茫然,臉上倒是多了幾道淚痕。她站在街上,又回頭向鳴鳳樓望去,在那刺眼灼人的陽光下,整個樓像是籠在一層光幕下,薛從嘉的一身玄色,像是丹青畫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也虛虛地籠在光影之下。
初桃掐了自己一把,疑心自己出現幻覺了,薛從嘉怎麼會出現在鳴鳳樓外。初桃胡亂想著,今日就先回去吧,回頭再跟史大哥解釋一下。
可沒等她走兩步,那一筆墨色就真的朝自己走來了,初桃睜大眼睛,傻乎乎地盯著薛從嘉,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裡。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初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