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璩定睛一看,原來是莫翎剎,不禁一呆,吶吶地道:“你……你怎麼來了?”
莫翎剎俏面含霜,說道:“我再不來,你就要闖下天大的禍事,還不趕緊回去,給老祖宗賠個不是?”一把拽著趙璩的胳膊,又拉回到了殿內。太后正氣得渾身顫抖不已。
莫翎剎說道:“奶奶,璩哥哥一時糊塗,惹得你生氣,他已經知錯了,這不給老祖宗賠不是來了嗎?”說著來到太后的身邊,俯偎在她的腿邊,柔聲道:“老祖宗,你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太后冷冷地道:“我沒有被他氣死,就算不錯了。”
莫翎剎輕撫著她的背,陪笑道:“璩哥哥的脾性,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混世魔王一個,又何苦為了他,氣壞了自個的身子?”扭頭向著趙璩說道:“璩哥哥,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給老祖宗賠個不是?”
趙璩跪伏在地,低聲道:“孫兒知錯了,再也不敢惹奶奶生氣了。”
太后“哼”的一聲,緩緩閉上眼睛,不去瞧他。莫翎剎朝趙璩擠了擠眼睛,又向著太后說道:“老祖宗,璩哥哥情急之下,說話不知輕重,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要打要罵,就打我罵我好了。”說著拿起太后枯乾的手掌,在自己的粉頰上輕拍了幾下。
太后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道:“你們都起來吧,到我身邊來。”趙璩和莫翎剎依言坐到了她的身邊。
太后一隻渾濁的獨眼,瞧瞧趙璩,又轉頭瞧瞧莫翎剎,緩緩地道:“璩兒,瑧兒,還有瑗兒,在奶奶的心底,都是一樣的疼愛,沒有什麼分別。奶奶老了,說走也就走了,奶奶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們好好孝順你們的爹爹,兄妹間和和睦睦,不要鬧矛盾,讓我趙家的江山永世延續下去,奶奶便是立時死了,也瞑目了。”
莫翎剎道:“爹爹真的……已經選定了瑗哥哥繼承他的大位?”
趙璩聽了,不由身子一顫,怒道:“那還有假?”大殿內燭火上下吞吐,映照著他的一張臉,陰沉瘮人。
太后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已是油盡燈枯,你們的爹爹自明白我的心思,他……這樣做,既是替趙氏的江山,選一位奮發有為的守成之主,也是希望我能夠走得安心……我……我這把老骨頭,還等著日後能歸葬祖陵呢……”
莫翎剎再也忍不住,淚水潸然而下,哭道:“奶奶……奶奶……”趙璩低頭沉思,默不作聲。
太后伸出猶如雞爪一般的乾枯手指,輕輕摩挲著莫翎剎的秀髮,柔聲道:“‘公道世間唯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傻孩子,奶奶啊,活了這麼久,又享了這麼多年的清福,已是很知足啦。”輕嘆一口氣,口中低聲唸誦:“不殺不害,不嫉不妒,不淫不盜,不貪不欲,不憎不忌,言無華綺,口無惡聲,齊同慈愛,異骨成親,國泰民安,欣樂太平……不殺不害,不嫉不妒,不淫不盜,不貪不欲,不憎不忌,言無華綺,口無惡聲,齊同慈愛,異骨成親,國泰民安,欣樂太平……”
她垂目唸誦良久,忽地抬起頭來,睜著一隻左眼端視著身前的趙璩,說道:“璩兒,從小老身對你就太過嬌慣,讓你養成了任性的脾氣,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唉,你這般行事,如何能叫人信服?老身……走了之後,你要恪守臣節,萬萬不可做出出格的僭越之舉,懂麼?”
趙璩鐵青著臉,鼻子“哼”的一聲,暗思:“現今時局仍不明朗,我絕不能就此認輸,東宮的那個位子,還沒有到最後見分曉的時刻。”
太后臉上肌肉一陣微微的痙攣,道:“山銳則不高,水狹則不深。璩兒,你先前的鋒芒太露,今後呢,沒事就在家養養花,種種草,習習字,這也不失為一位王爺真正的福氣。”
趙璩尚未作答,莫翎剎小嘴一撅,道:“奶奶,養花、種草、練字,那有什麼意思?不把璩哥哥憋出病來才怪呢。”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道:“是憋出病來要緊呢,還是安安穩穩做個太平王爺要緊呢?”
莫翎剎吃了一驚,道:“奶奶,難道瑗哥哥……他……”
太后的臉上木無表情,說道:“瑗兒宅心仁厚,自是不會做出什麼骨肉相殘之事,可是倘若有人……”一隻獨眼冷光閃爍,盯視著趙璩,說道:“倘若有人不守臣節,圖謀不軌的話,卻又另當別論了。”
莫翎剎瞧了瞧趙璩,眼中露出一絲恐懼之色,吶吶地道:“不會的……不會的……璩哥哥他……”
趙璩臉色愈發難看,忽道:“瑧妹,要是真的有一天,我和你瑗哥哥變得生分了,你是幫我呢,還是幫他?”
莫翎剎一對明眸閃過一絲驚恐之色,囁嚅道:“我……我……”
太后厲聲道:“璩兒!你……說的什麼混賬話?你……當真想要氣死奶奶嗎?”
趙璩狀若癲狂,大叫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趙瑗?你們為什麼都向著他?他……不過是個假仁假義的小人而已!”
太后大怒,顫顫巍巍站起來,伸出手欲打他一記耳光。趙璩側身避過,叫道:“奶奶,你當真如此待我?不肯去和爹爹說一聲?”
太后怒道:“說甚麼?我就是去和你爹爹說,那也是勸他將你這個郡王的爵位給免了,替未來的新皇帝,去除一個身邊的隱患。”
趙璩一呆,冷笑道:“好呀,他還沒有當上皇帝,我就已經成為你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殺了我,豈不是更省心?”
太后森然道:“你若是真的有了篡逆之心,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著想,那也只好不得已而為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