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太平城變大後,這一旬城裡一直不消停。
鬼打牆、刮殃風,鬧獸子,怪事一件接一件,嚇得貧民百姓晚上都不敢出門。
還沒到戌時,街上的酒肆茶鋪大都已關門打烊,再看不到什麼人影。
在東城大同街這邊,有家綢緞莊仍舊燃著燈,掌櫃姓王,是土生土長的坐地戶,家境雖然比不得古城四大家族,也算殷實富裕。
但吃喝不愁的王掌櫃這幾日很鬧心,本來小妾剛給他生了個兒子,老來得子的他很高興。
可家裡那黃臉婆卻變著花樣的找茬,搞得他耳根子不得安生。
他惹不起只能躲,獨自一人待在鋪子裡,直等月上樹梢,估摸著那婆娘應該睡下了,才晃晃蕩蕩從鋪子裡出來,沿著大街,朝北城家中走去。
……
街心鼓樓上,一個已經暗中觀察綢緞莊很久的中年人,微嘆一口氣,一手掂掂腰間懸著的金牌,臉色略顯失望。
便在此時,一個窈窕的紅色身影忽然出現在他身旁。
徐振業微愕,忙謙恭頷首:“七姑娘怎麼親自來了?”
面遮輕紗的紅奴兒冷道:“左右也睡不著,就出來轉轉,這兩天怎麼樣?”
徐振業道:“抓了三個,死了一個,都是七十諸侯的人,眼下這個很謹慎,想必有所警覺”
紅奴兒朝街上掃了一眼:“直接把他扔到白虎營,讓豐千方去解決不就得了”
徐振業苦笑一聲:“根據《盂蘭錄》上的記錄,千機處解算出這人的命跡有幾處和行里人有交叉,但具體指向誰還不清楚,我想再等等”
紅奴兒無所謂道:“你願意磨蹭隨便吧,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姑娘請講”
“前些日子,行裡派人去武夫丘尋寶,後來被七十諸侯的人攪了,花月樓外院的陳傾凡一直沒有回來,他帶走了樓裡一件東西,我需要你幫我查查他的死活”
徐振業微愣:“能問問是什麼東西嗎?”
紅奴兒將臉轉向他,眼底泛出一絲冷意。
徐振業忙陪著笑,從懷中拿出《盂蘭錄》,翻到某一頁,遞給紅奴兒,用手指一點。
“姑娘息怒,徐某純屬好奇,其實你不用求我,他應該還沒死”
紅奴兒見賬冊上陳傾凡欠下的佛債已被劃去,下面抵債的人竟然是夜酩,日期是半月之前,不由眉頭微蹙。
……
王詠敲開家門,大吃一驚。
他本以為一家人應該都睡了,卻沒想到連同年邁的老父親在內,黃臉婆、兒子、兒媳、女兒、女婿,竟正圍坐在中廳吃飯。
而席間本該他坐的位置上竟端坐著一個和他長得一般無二的人。
王詠愣在院子裡,一家人看到他進來也都一愣,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詠朝院子四周瞧瞧,面露一絲苦笑:“王某何德何能,勞煩八大處的朋友這般勞師動眾,還請諸位現身吧,禍不及家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廳堂內眾人聞聽,紛紛戰戰兢兢站身,再看身邊的王掌櫃都畏之如虎,不敢作聲。
坐著的王掌櫃抬頭看了眼站在院中的王詠,放下手裡的筷子,輕輕抹了把臉,露出一張看著很威嚴的臉,面容中正,蓄著五綹鬚髯,竟是和鼓樓上的徐振業一般無二。
王詠一眼認出來人,瞬間面如死灰。
徐振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抽出信籤,清清嗓子道:“王詠,祖籍瀘州興南縣人,玄祖王放,前趙國汾陽候,秦亥帝六年因七十諸侯謀反一事被滿門抄斬,其祖父王煥之在下邳學宮遊學倖免遇難,天啟四年秋,王詠回瀘州認祖歸宗,經叔伯王景泰引薦加入七十諸侯,歸入六大世家琅邪王氏麾下,曾入商山雪谷修行一年……”
“夠了”王詠冷冷打斷徐振業的話,面色有些痛苦。
徐振業微微一笑,起身走出中廳,來到屋簷下,忽而停住腳步,轉頭對房裡王詠的老父親道:“老人家,勞煩您也和我們走一趟吧”
王詠怒道:“徐振業,這事我爹毫不知情”
徐振業淡笑道:“別擔心,我們不會為難王老太爺,只是想請他去白虎營坐坐”
王老太爺手拄著柺杖顫巍巍走出廳堂,來到徐振業身邊,忽然頓住腳步,臉色由惶恐轉為迷惑:“徐掌櫃怎麼看出來的?我的名字應該不在那本冊子上”
徐振業臉色微僵,又輕笑道:“其實沒什麼,就是看您聽到這訊息眼底沒有波動,有那麼一點怪”
已過耄耋之年的王老太爺見狀,用拳頭輕敲額頭,像是在悔恨什麼事,又深深嘆了口氣,緩緩挺直腰桿,整個人彷彿一瞬間變得高大許多,尤其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竟隱隱給人一種猶如山嶽般巍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