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裡,當三個少年風塵僕僕趕到稷社時,已經整整兩天一夜未閤眼,卻都精神亢奮,毫無睏意。
尤其在將一筐圜夢草擺到老周面前,看到他震驚的神情,心頭都頗為自得。
老周很意外,一番詢問過後,看著三個尚不知已在鬼門關前轉過一圈的少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們也太冒失了,就不想想有那麼一大片圜夢草,如果採擷真那般容易,這城裡採藥客那麼多,又怎會獨獨便宜你們三人,那圜夢草開花之時,毒性最盛,會釋放出一種淡香,少量吸入便會讓人行為失據,一旦過量更會讓人暈厥,陷入夢境而難以自拔,那黑螞蟻更甚,螯牙尖利,能切金噬鐵,最喜歡吃圜夢草的花英,你們跑到人家菜園子裡搗亂,不遭圍攻才怪,幸好眼下尚未入秋,鐵蟻還沒生翅,要不然豈有命在,還有那片峽谷,時常有炎嘴鐵鳥和地盆蟲出沒,它們都喜食鐵蟻,你們這次沒碰上算是萬幸,以後萬不可再如此逞能,莽撞行事!”
三個少年初出茅廬,哪裡知道還有這些門道,聽說鐵蟻還會飛,峽谷中還常有魔獸出沒,都一陣後怕,臉色慘白。
趙甲嚥下一口唾沫:“我滴乖乖,這也太恐怖了!”
夜酩聽後脖頸直冒冷風,暗討接下來再做事功,一定要先多打探一下。
馮鐵爐更是心有餘悸,暗噓一口氣:“老周,這圜夢草到底有啥功效,真能用來算命嗎?”
老周道:“不是算命,是夢佔,這圜夢草有種奇功,可讓人於夢中窺見一事吉凶!”
馮鐵爐聞聽,眼神微亮,他剛才留了個心眼,並沒提他們去虎跳崖,陷入怪夢的事情,怕走漏了鬼面花的藏地,眼下又有點心癢,手抓著腮幫:“若我明日要與人賭錢,用這草就能預見輸贏?”
老周輕笑:“道理大抵如此,但用起來並沒那麼簡單,你得先保證要能夢到明日欲行之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馮鐵爐琢磨了一下:“那確實有點難啊,不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我整日想著一件事呢?”
老周道:“那要看各人慧根,不過我可提醒你們三個,切莫輕易嘗試,要不然很可能會一夢嗚呼,再難醒來”
夜酩忙追問:“此話怎講?”
老周手撫須然:“夢乃心像所化,幻真幻假,常人做夢多不知夢,直到醒時方知是虛非實,而用圜夢草夢佔,卻恰恰相反,所見雖虛卻是實情,若無法門觀照,很容易迷失其中,以假當真,難以自拔,再者依圜夢草入夢,其境迴圈往復,無始無終,十分耗費心力,就算是大吉之徵,做夢娶媳婦,重複個千八百回,也夠人一受,更別說做噩夢,嚇你個死去活來”
夜酩聞聽打了個寒顫,沒想到事情果真如他猜測一般,試想這次若不是他事前丟了影子,在那往復迴圈的夢中,不知要被困多少時間,就算他們三個沒被逼瘋,在那深山老林中躺上幾日,即便沒有野獸,也會被活活餓死、渴死。
趙甲心思雖沒夜酩和馮鐵爐活絡,卻也反應不慢:“周伯,若有人在旁守著呢?”
老周道:“夢中滄海桑田,實則不過剎那,你覺得能管用嗎?”
馮鐵爐暗暗點頭,忽又迷惑:“那歸道堂要這麼多圜夢草幹啥?難不成夫子喜好夢佔?”
老周搖了搖頭:“非也,夫子門下都是鬼修,煉性不煉命,化形鑄神,長需藉此草迴圈往復之功打磨魂性”
馮鐵爐聽的半懂不懂,也沒深究。
夜酩在旁聽著,若有所思。
趙甲一根筋,心思還在剛才的問題上,又問道:“周伯,那有什麼法子能讓人在夢中保持清醒?”
老周慢品了口茶:“方法很多,釋門的枯禪意,道門的蟄龍功,密宗的夢觀成就,劍宗的離火劍意都可以,只是都需要苦練數年,方能有所成就”
夜酩眼珠微轉,陪笑道:“周先生,不知可有什麼便宜法門,我們願意拿十株圜夢草交換”
馮鐵爐和趙甲也連忙點頭。
老周抬起一隻手,伸出三根手指,雙眼眯成兩條縫,像一隻老狐狸。
“三……三十株,你怎麼不去搶啊!”
馮鐵爐大怒,一拍桌子。
夜酩和趙甲也都是一臉肉疼,沒想到老周獅子大開口,一下要這麼多。
老周輕撇了他一眼:“你若是嫌貴,也可以去求你師父或者夫子,我又沒強迫你”
馮鐵爐心裡很清楚老周是在欲擒故縱,吃定他們在別的地方討不到好處,而他確實別無他法。
原本他這次去做事功就已違背師訓,屬於不務正業,若找師父只能是討打,求夫子辦事更難。
“十株,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