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過得如白開水一樣平淡。為了防止前線軍隊不知情之下跟魔族發生衝突,半獸人將軍布森出發前往特蘭要塞的第一軍宣佈光明王的和平旨意,紫川秀更是特意派出專門信使去向第三軍處,嚮明羽下令讓他不得與魔族發生衝突,務必做好保護工作,讓凌步虛軍團安全平穩地撤出遠東。
八月八日,紫川秀得到報告說魔族的西南軍團已於八月六日服從王國命令從駐地開始撤離,從堅固和堡壘、工事、城池和壕溝鐵絲網後面,魔族士兵正大批大批地離開。
西南軍團長官凌步虛正式向第三軍司令明羽旗本遞交了照會函,宣告將借道過境。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明羽答覆說可以考慮借道,但由於魔族西南軍團在遠東境內行軍時候,遠東第三軍必須全程跟隨監視——當然,明羽話說得就很圓滑了:“凌將軍,我們打了那麼久的交道也有感情的啦!您這麼一走,我們就寂寞多了,不送下您怎麼過意得去?起碼讓我們送到邊境啦!”
凌步虛透過老花眼鏡冷冷地瞧著明羽,表情冷峻,額頭上出現了憤怒和痛苦的皺紋。對於明羽這種得意的調侃口吻,魔族將軍有一種壓抑的憤怒:“明羽將軍,我不是羅斯,西南軍團也不是特蘭城下的第九軍!我們並沒有被打敗。要想象對待羅斯一樣把我們押送到邊境上,那是辦不到的!”
“不敢。”明羽一鞠躬:“將軍威名遠震,我們豈敢小覷?請將軍放心,我們完全不懷惡意。為的是防止路上道路不靖,有匪幫和盜賊為難貴軍,我們將一路護送貴軍返回,直到離開遠東地界。”
“盜賊和匪幫?”凌步虛扶了扶眼鏡——這麼一位高大威嚴的將軍,那短短的鷹臉上戴著那麼小小的夾鼻眼睛,看上去真讓人有種滑稽的感覺。但此刻,沒有一個人敢笑。魔族的將軍散發著可怕的氣勢:“我軍身為王國正規的部隊,卻對付不了盜賊和匪幫?想不到我和西南軍被這麼小覷了呢!”
明羽尷尬地笑笑。其實什麼盜賊與匪幫完全是託詞。紫川秀確實不放心這路魔族大軍,生怕他們在回國的路上搗亂;但更主要的目的是害怕那些好戰的將領故意向魔族挑釁,破壞剛簽訂的和平協議。在第三軍護衛下,他們如果再攻擊凌步虛的話就等於是與光明王為敵了,這多少會讓那些好戰分子有所顧忌。
他意味深長地說:“將軍,我們遠東地方有著特別的國情,民風彪悍,我們的匪幫團伙是很強大的,會成千上萬。有時候,那些匪幫是穿著軍裝、拿著最精良的裝備、象正規軍一樣衝鋒廝殺的,絕對不容小覷。”
凌步虛驚訝地“哦”了一聲,眯起了狹長的眼睛。明羽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繼續說:“將軍,我們擺開了說吧,讓貴軍上十萬的大軍毫無節制地在遠東的要害腹地行進,如果是您處於光明王殿下的位置上,恐怕也不能完全安心的吧?光明王對貴軍懷著最良好的善緣,絕對不希望為了這些匪幫破壞了遠東和王國之間的友好關係。我們一切行動的目的完全是為了貴軍安全、平穩地離開遠東,想來這也是神皇陛下的願望吧?”
既然提到了魔神皇,再想到急如星火的調兵令,凌步虛不得不認真對待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簡單地說:“那些所謂匪幫和盜賊是奈何不了正規軍的,我軍完全有自衛能力。但如果貴軍不放心的話,那就跟著來吧!但請不要太接近我軍,以免引起誤會。”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由明羽的部隊開路,魔族軍隊跟隨其後,兩路大軍一前一後浩浩蕩蕩地向東開進,軍隊蜿蜒幾十公里。
得到明羽的報告後,紫川秀放下了心頭大事,開始暴露了墮落的懶漢本質,抱頭呼嚕大睡起來。聯軍官兵經過中軍營帳時都會聽到響亮的呼嚕鼾睡聲,大家感嘆:“連總司令都開始偷懶了!”於是人們深感天下太平就在眼前。
當然,那些熱血派還是在照常吵嚷著,可是他們只管吵,也沒有誰理會他們。而且投降的協議也簽了,凌步虛也依照協議撤軍了,和平已是既成的事實了,於是大家吵嚷的勁頭也小了很多。局勢一天比一天緩和,連白川都認為,危機已經過去了。她把派駐在紫川秀身邊的負責安全保衛的幾個中隊都撤了回來。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日黎明前夕,加沙大營。
凌晨四點,一竄清脆的馬蹄急速掠過林立的營帳,將沉睡中的紫川秀驚醒,緊接著,各處軍營傳來了不同尋常的喧譁和噪音,腳步聲紛亂。突然間,外面的營帳間爆發出一陣狂暴的嚷叫,無數個嗓門的聲音雜亂無章,依稀聽到有人在喊:“萬歲!”有人在喊:“叛徒!”
“那是怎麼回事?”紫川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炸營”了?
在軍中,“炸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士兵們長期在生死線上徘徊,積累了相當多的負面情緒:恐懼、憎恨、憤怒,他們的壓力特別大,由於被嚴酷的紀律約束,這些壓力無法宣洩,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突然地爆發。半夜裡,士兵們在夢寐中突然暴起,發出可怕的吼叫聲,狀若癲狂,甚至拔刀砍殺周圍的同伴。更恐怖的是,周圍人被突然驚醒,出於恐慌和無知,這種瘋狂的舉動是會感染的。誇張的時候,半夜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都有可能導致整路大軍崩潰。所有,魔族和人類的軍隊都明令禁止在吹燈號後喧譁,紫川秀一手模仿紫川家組建的遠東軍隊自然也不例外。
紫川秀馬上從簡陋的行軍床鋪上爬起,一邊穿衣服一邊喊:“衛兵!衛兵!把今晚的執勤長官叫來,發生什麼事了?”
衛兵在門外低聲稟告:“大人,從特蘭來使者了!他們說馬上要見你。”
“羅傑的使者?難道魔族又有什麼變故?”紫川秀隨口說:“知道了!請信使稍等,我馬上就來。”
衛兵有點猶豫:“大人,這些使者的樣子有點怪怪的,您可要當心啦。。。”突然,外面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和兵器、鐵甲碰撞的響亮聲音,衛兵陡然提高了聲量:“你們幹什麼!太沒有禮貌了!”
一個粗豪的聲音說:“不必勞駕光明王出來了,我們自己進去就行了!”
“混帳!你們懂不懂規矩,這是中軍營帳,擅闖者死——來人哪,有刺客!”接著就是叱罵與兵器交手的聲音、衛兵沉聲悶哼,顯然已經受了傷。
聽到這裡,紫川秀已經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剛從枕頭下抽出了洗月刀,“砰”的一聲響,帳篷的門口已經被人踢開了,無數火把潮水般蜂擁而進,影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鋒利的刀刃在人群中閃動著金屬的冷光。
紫川秀倒吸一口冷氣:“兵變!”不適應這突然的光亮,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感覺正面人影晃動,有人向他撲了過來,他一閃一避,一個漂亮的彈腿,來人被踢得倒飛出去,砸得後面幾個人一起滾倒。疾風撲面,紫川秀刀鞘一格,對方的兵器脫手飛出。順著來勢,紫川秀刀鞘一戳一點,碰到了什麼軟軟的所在,對面傳出了慘叫:“哎呀!”同時左手一個兇狠的肘錘,將背後摸上來的偷襲者撞得鮮血狂噴。
目不見物情況下,紫川秀就如同一頭被野狼包圍的狂豹,反擊兇狠而犀利。電閃雷鳴間,一照面就有五、六個人倒下了。對面有人叫喊一聲:“好身手!”但更多的人又圍了上來,人聲鼎沸,一條聲地喊:“抓住他!抓住他!”
“蹭”的一聲清響,紫川秀抽刀在手,雪亮的刀刃如水一般反映著光亮,鋒利無比。一刀在手的紫川秀低頭不語,冷峻猶如雕像,人群立即安靜了下來:光明王號稱遠東第一刀法大家,他既然拔刀在手,沒有人敢寸進。
雙方對峙著,誰也沒說話。火把靜靜地燃燒著,發出劈劈啪啪的輕響聲。紫川秀眼睛漸漸適應了那光亮,面前是一群穿著制服的半獸人,幾個被自己打傷計程車兵站在前面,目光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無數雙敵意的眼神鄙視地盯著他,刀光劍影中透出了森嚴的殺氣。
“你們在幹什麼,恩?”紫川秀沉著聲音說:“我是光明王,遠東的統帥!知道你們在幹什麼嗎?警衛部隊馬上就趕到,你們現在出去,我可以不追究!”他的聲音中蘊含一種壓抑的憤怒和威嚴,平淡的聲調卻氣勢逼人。積威之下,那排半獸人面露恐懼,退後了幾步。
一員軍官越眾而出,熟悉的聲音響起:“警衛部隊不會來的。”
紫川秀的瞳孔猛然縮小了:“布蘭,是你!” 他憤怒地盯著半獸人將軍:“你發動了兵變?為什麼?”他知道事情棘手了,布蘭就是大營的執勤指揮官,警衛部隊就是由他掌握的。如果兵變是他領導的,自己絕無可能逃出生天。
布蘭垂下了目光不與紫川秀對視:“很抱歉,殿下。但兵變不是我發動的,我只是追隨我們的領袖。”
“你的領袖?那是誰?”
“是我。”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人群起了一陣波動,半獸人們分開一條道來,一個瘦弱的身影走上來。搖綴的火把照在他那蒼白的臉上,一雙精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閃亮。
紫川秀失聲叫出來了:“布丹長老!”
跳躍的火光給長老蒼白的臉映上了一層紅暈,一瞬間,那嬴弱的身影竟凌駕眾人之上。難以想象那病弱的身軀竟能放出如此強烈的氣勢,將紫川秀的氣勢完全壓制了。在他周圍,一個又一個將領站了出來:矮人族的首領魯佐、龍人族的首領門羅、蛇族的首領索斯。這些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們,此刻卻顯得那麼的陌生,一個個鐵青著臉。
紫川秀心下一涼:除了秀字營外,所有的帶兵將領都在與自己作對。白川曾報告說軍隊有不穩的跡象,但是她也只是說那些低階軍官。料想中,可能會有人鬧事,可能會有幾個地方團隊兵變,但誰都沒有料到事態如此嚴重,叛亂者竟到了統帥部這一級,而且背後還有布丹長老這個聖廟代表在主導。
就在這個時刻,紫川秀偏還有空隙好整以暇地想:雲省距離加沙有五天的路程,那麼,他們起碼已經準備了一個星期了,自己和白川卻毫無察覺。叛亂者的保密和組織工作做得非常好,這符合布丹長老的風格,不動則以,一旦發動就迅猛如雷,自己根本沒有還手餘地。
布丹靜靜地看著紫川秀:“光明王,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很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