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劫
九月初九的晨霧裹著茱萸香,兩步多茶鋪的簷角卻結滿冰霜。花朝霧望著案上龜裂的龜甲,裂紋蜿蜒成”兇”字。顧唸白倚著桃樹擦拭劍穗,腕間並蒂曼陀羅泛著紫光,花瓣紋路竟與柳七娘額間印記別無二致。
”姑娘,宮裡的轎子到街口了。”花依依捧著鎏金請柬進來,帛面浸著龍涎香,”說是重陽夜宴,永寧公主點名要獻舞...”
話音未落,街角傳來悽厲慘叫。賣花女阿蘿跌坐在地,竹籃裡的茱萸全成了血珠。她顫抖著掀開衣袖,小臂爬滿鱗片狀的蠱紋——正是柳七娘玉容膏的印記。
秋邵陽劍穗玉墜突然爆裂,碎屑在空中拼出紫微星墜的異象。玄度醉醺醺撞開門,酒葫蘆裡晃著的雄黃酒已變作黑水:”快!太常寺的祭天臺...”
子時未至,承天門方向已升起血色孔明燈。花朝霧踏著屋脊疾行,望見朱雀大街飄滿人皮燈籠。每盞燈下立著戴玉容膏面具的宮娥,裙擺下伸出森森骨爪,正將茱萸酒分發給百姓。
”別喝!”顧唸白揮劍斬斷酒壇,瓊漿落地竟化作蠕動的蠱蟲。他腕間曼陀羅突然綻放,劍氣反噬震碎半條街的燈籠。花朝霧霜劍橫掃,冰稜觸及燈油燃起幽藍鬼火:”是屍油混著龍血!”
摘星樓頂,夏清何廣袖流仙裙曳地,發間步搖垂珠映著血色月光:”師姐可知這重陽宴的茱萸酒,用的是太液池底的龍涎?”她指尖輕點,三百樂師齊奏《破陣樂》,音波震碎沿途商鋪的驅邪符。
秋邵陽的本命劍突然悲鳴,劍身映出個熟悉身影——三百年前被他斬於劍下的魔將,正附在夏清何身上獰笑。花朝霧霜劍劈開音浪,太常寺方向突然騰起沖天火光。
祭天臺上,柳七娘搖著金絲團扇立在青銅鼎前。鼎中沸騰的血水裡浮著傳國玉璽,九條金龍正從璽紐中滲出黑氣。”霜華元君來遲了。”她掀開袖口,腕間纏著的金線沒入雲端,”月華最盛時,十萬生魂便可...”
話未說完便被霜劍氣劈中面門。柳七娘化作青煙消散,空中飄落半張人皮,赫然是夏清何的畫像。花朝霧撫過鼎沿銘文,武德年間的篆字記載著驚天之秘——太宗佩劍需飲至親血脈,方可喚醒真龍。
顧唸白突然單膝跪地,腕間曼陀羅綻出第二朵花。蠱毒順著經脈爬上眉骨,在額間凝成荒主印記。秋邵陽劍鋒直指他咽喉:”你果然是...”
”且慢!”玄度銅錢陣擋住劍氣,酒葫蘆潑出的黑水在鼎中顯影——三百年前玄武門之變,少年秦王手持染血長劍,那劍柄紋路與顧唸白的本命劍如出一轍。
夏清何的嬌笑自雲端傳來:”師姐還不明白?你這小情郎,正是太宗最後一滴精血所化啊。”她廣袖翻飛間,玉璽中竄出九條黑龍,直撲承天門觀星樓。
花朝霧咬破舌尖,血咒喚來昆侖鏡虛影。鏡光掃過顧唸白心口,浮現出枚冰封的玉佩——正是霜華元君當年贈予戰神的定情信物。秋邵陽如遭雷擊,三百年前誅仙臺上的畫面湧入靈臺:少女霜華抱著戰神屍身,將半塊玉佩按進自己心口。
”原來是你...”他劍鋒轉向自己心口,”當年是我...”
驚天霹靂打斷懺悔。九條黑龍已纏上觀星樓,三百戴面具的宮娥齊聲吟唱,長安地脈開始崩塌。顧唸白突然握住花朝霧的手按在劍柄,劍氣貫穿兩人胸膛:”用我的血...喚醒太宗劍...”
玉璽在血光中炸裂,九條金龍自碎片中騰空。夏清何尖叫著現出玉骨真身,卻被玄度的銅錢陣鎖住七竅。花朝霧白發盡染霜華,額間封印徹底碎裂:”今日我便以情入道,破你這偷天換日局!”
重陽宴的酒樽齊齊炸裂,茱萸酒化作血雨傾盆。顧唸白在消散前最後望了她一眼,眸光與三百年前戰神重疊:”等天下太平...”
五更天,茶鋪後院的海棠一夕盡謝。花朝霧摩挲著重鑄的玉璽,忽見案上龜甲裂紋蜿蜒成”緣”字。秋邵陽立在廊下,劍穗新換的玉墜映出他眼底血絲——那玉料分明取自夏清何的殘骨。
窗外飄來柳七娘的輕笑:”情絲斬不斷,理還亂...”一張染血的絹帕隨風捲入,帕角繡著行小字:”寒衣節至,百鬼夜行。”
玄度醉倒在桃樹下,懷中青銅匣滲出黑血。匣中帛畫上的太宗佩劍泛起幽光,劍穗銀鈴與顧唸白遺落的海棠鈴鐺共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