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些平淡,與前生他所經歷的邊城鏖戰,長安血街,一日誅盡滿城惡的壯闊相比,簡直就像是孩子過家家,差了太多檔次。
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這一世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物,渺小,操勞,庸庸碌碌......這樣活著很累,但也很充實,未必就比前生差了。
這一年李白才剛滿二十,他蓄起了短鬚,有了一個娃兒,臉上也有了風霜的痕跡,常掛著狡詐市儈的笑容,看上去要比外表年齡成熟了很多。
他十四歲開始行鏢,扛起了整個渭陽鏢局的頂樑柱,時常因為一家的生計點頭哈腰,骨頭卻又比誰都硬。
男孩兒成了家,就成了男人,動輒玩命的那不叫男人,更像是無牽無掛所以一往無前的愣頭青。
李白在劍道上沒啥天賦,想跟幾個鏢師套套近乎,學兩把野路子,也往往被人一臉鄙夷道:“朽木不可雕也。”
然後奉勸他有這功夫不如學兩門拳法,正好配合他那身已經不俗的武道功法,自己正好認識某某拳師,威震哪哪云云,這自然是金玉良言。
李白為人雖然稍顯跳脫,但性情還是很討喜的,不然也不可能領著大貓小貓三兩隻就能和別家鏢局組團。
只可惜別人一番好意開口,這貨往往便會凜然拒絕道:“那怎麼能成,練拳哪有練劍帥?”
這人咋那麼不識好歹!
有人不忿,但那些老鏢師們則紛紛搖頭苦笑,並不計較。
他們雖然分屬不同的鏢局,但幾年前第一次共事時,因為一場與山賊的鬥爭中受其一恩,此後更是漸漸視其如自家後輩,只盼著他能過得更好。
只可惜這人太軸,固執到了撞了南牆,甚至頭破血流,也不願回頭。
時到如今,仍舊使著那手不倫不類的劍法。
這天,鏢車停在了虎門渡口,已經有訊息放出,威震九華山的巨寇宗墨揚言要劫了這趟鏢,而鏢局護送的東主也不甘示弱,廣招傭兵,大灑金銀。
“總鏢頭,咱們還接不接這趟鏢?”年輕的小夥子躍躍欲試道,“聽說那宗默麾下三千林賊,又擅魔道秘術,連官府都剿之不滅。可怕得緊!”
李白揉了揉毛絨絨的下巴,揚起頭道:“接,為什麼不接!”
“常聽那些酸儒說些什麼行百里者半九十,都走到這兒了,前面再過百里,就是咱家,不接的話,回來這一趟可就白走了,也壞了咱渭陽鏢局的名聲?”
到底是年輕氣盛,這是他一生之中所做最愚蠢的一個決定。
......
黑煙裊繞間,禿鷹啄食著殘軀,燃燒的營地,扭曲的肢體,凝固的黑色血塊......山賊們在一具具屍體上摸索著財物,神情興奮。
一個禿頂的山賊掰了掰男人的手指,拿刀砍了兩下,直嘬牙花子:“這廝骨頭真硬。”
另一名山賊冷笑著丟過來一柄小錘:“再硬的骨頭砸開也就那樣。”
山賊喜笑顏開,攥著一支金釵,在衣袖上擦拭著:“看這廝穿得破破爛爛的,沒想到手裡還有個金釵,嘶~還是周福記的釵,帶回去正好給俺那渾家戴。”
那名山賊嗤笑道:“劉大!就你那渾家,也配戴周福記的金釵?指不定啥時候就讓那幫眼紅的婆娘給偷了,依我看還是典當了換點銀子,回頭走趟迷雲樓,想要什麼樣的姐兒還不隨你挑?”
劉大支吾著不去理會他,哼哼唧唧踹開了瞪大眼睛的屍體,夥同同伴們紛紛上了山。
......
“孃親,爹爹怎麼還不回來啊。”穿著粗布長裙的女子抱著娃兒,站在門口翹首以盼,心卻隨著夜色漸漸到來而變得越發沉重。
“再等等,你爹爹回來會給你買零嘴兒吃。”木蘭站在家門口,緊緊捏著長裙的裙襬,然而她註定等不到她想等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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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他是一名普通計程車兵,在一個歷史上早已覆滅的小國——梁國的軍隊中服役。
這年頭兵荒馬亂,到處都在抓壯丁,每家每戶都得出人參軍,但大多都是懷著滿肚子抱怨進來的,只有他是罕見地自願入了行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