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捲風剛從地平線上升起,昏天黑地的風暴還沒完全形成,就悄然消失了,一切都風平浪靜。對這場暗流湧動的危機,大多數人都毫無知覺,就連風暴中心的老劉也一臉懵懂。
8月1日星期二,無名酒館繼續營業,T恤網店也能下單了。
下午,方巖去軍隊家屬院,給錢寧的爺爺彈琴。錢老頭現在滿面紅光,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隨著身體的恢復,他漸漸成了一個話癆,喋喋不休嘮叨個沒完。
方巖知道,他這是想寶貝孫女了。錢寧這些天跑開公司的事,忙完了又看電視,好幾天不著家。
“爺爺,我下禮拜不過來了。”
“好。”
“錢寧就快回來了。”
“哦。”
“我走了。”
“你等會兒。”錢老頭健步如飛,嗖嗖進屋,拿了1000塊錢,往方巖手裡一塞,說。“爺爺給你點零花錢。窮家富路的,缺什麼就買點兒,別省著。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崇洋媚外,華夏這麼大,旅個遊還非要出國,去哪兒不好,還非要去曰本。”
方巖說不要不要。
“不聽話?你比我還倔?好,看看咱們倆誰更倔……寧寧這孩子也倔,誰也管不了她。一個小姑娘家成天在外面瞎晃悠,大學都念完了,也不知道找個工作踏踏實實上班。還有她那脾氣,不隨她爹媽,偏偏隨我。你說說,以後誰敢娶她,誰敢娶她?”
“……”
錢老頭雖在抱怨,卻擺出一副“年輕人我看好你”的架勢,方巖一陣陣頭暈。
“你們可算趕上好時候了。1960……1961年,我一個人扒火車,從燕京火車站坐空的煤車,去草原,一天兩夜一口水都沒喝。下了車,整個人都是黑的,兜裡一分錢也沒有。”
方巖很好奇,問:“您去內蒙幹嘛?”
“想吃羊肉。”
“……”
“我那年16,高一吧。班裡頭有個草原什麼盟什麼旗的孩子,老說草原的羊肉多好吃。那一年國家有困難,燕京算最好的,一點肉也吃不上。我跟幾個同學偷了一隻大花公雞,沒有鍋,在地上挖了個坑,烤著吃了。人家大娘找到學校告狀,回了家,我爸拿皮帶一頓狠抽,皮帶鋼釦都抽掉了。敢偷老百姓的東西,你小子活的不耐煩了?”
“……”
“當天夜裡,我就一個人偷著跑了出去。”錢老頭穿著一身半舊的襯衫黑褲,樸素而威嚴,很難想象他也曾是個離家出走的悲催少年。
“吃到羊肉了嗎?”
“嘿嘿,羊毛都沒瞧見!一下車,沒翻出火車站,就讓人家巡邏的小戰士堵住了。這個……我屁股上有傷,一動就疼,不敢真翻牆。後來我琢磨來著,我跑錯方向了。想吃羊肉,你應該往西北跑。”
西北?方巖想,那裡有烤饢,烤包子,火焰山和葡萄樹。當然,還有羊肉串,各種奇怪的樂器、帶有強烈異域色彩的音階。他想去那裡看看。
但陪女朋友出去玩,也是正經事。
出發之前,方巖做了幾件事。
第一,最重要的,他把那本神秘的樂譜從城中村的小屋取出來,放到了新家。樂譜太重要了,他影印了幾份,但原版的譜子一定要藏在安全的地方。
按門鈴,門開了,馮璐穿了件小吊帶睡衣,光著兩條腿,肩膀和鎖骨都露在外面。她瞅了瞅方巖。
“還看電視呢?”
“哦。”
“……我方便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