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陰修稍安,張仲又道:“孫子云:‘教習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波賊之兵,皆無家無地流民,倉促驟聚,未習訓練,兵甲不全、無有紀律、不識戰陣之道,前番大戰又敗,何懼之有?”
“孫臏有言:‘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得,雖勝有殃。’故,如今之勢,波賊已無天時。再則,陽翟乃潁川大城,城堅民眾,兵甲不缺,縱城中兵少,然只需招募壯丁,分發兵器,誓死守城,波賊非有數萬精兵,難克也!故,波賊無地利,而吾軍得。”
說到這裡,張仲又指向城外,對著那些圍城的黃巾蛾賊道:“明公請觀,城外蛾賊多皆面帶飢色,眼冒綠光,腳步虛浮無力,必為飢餓所致,應為前番賊敗,兵甲糧草皆損之故。孫子云:‘以近待遠,以逸待勞,以佚待勞,以飽待飢,此治力者也。’吾等此四點皆戰,城中百姓深知賊毒,必不從賊,附吾軍以擊賊,此人和為吾軍得也!”
“如今形勢,吾軍坐守堅城,士卒飽食,兵器鎧甲精良;彼等執鋤、鍁之屬,冒天寒地凍,聚於野外,飢寒交迫。此乃天時、地利、人和,三者,賊軍皆不得,波賊雖小有智謀,又奈吾何?故,此戰,其兵必敗。”
聽完張仲所言,陰修連連點頭,歡喜說道:“甚是!甚是!”而他原本驚慌的臉色,也是好看了不少,他出身南陽陰氏,大漢頂級門閥,有名的“帝后之家”,四姓小侯之一,又不是陰氏支系,可以說從一出生便是享受著榮華富貴。只需要學習經學,等到成年,依靠家世,扶搖直上,何曾見過如此血腥殘酷的局面?
其實在被任為兵曹椽後,荀貞一邊調遣人手出城,砍伐近城的林木,鑿開結冰的護城河,做守城的準備;一邊下到軍營,用了幾天時間熟悉郡兵的情況。兵法雲:“知己知彼”,就要迎來大戰了,兵可以不知將,將不能不知兵。
本郡共有郡兵三千餘,因地處平原內地,不臨北疆,也不臨海,郡中亦無大河,故而沒有騎兵,也沒有樓船兵,全部是“材官”,也即步兵。
通常來說,“材官”分為三類。一類是“甲士”,即重灌步兵,士卒多健壯勇猛,盔甲齊全,裝備重型銳利兵器如戟、戈、矛等。一類是輕裝步兵,不著鎧甲,使用矛、劍、盾等輕型短柄的武器。一類是“蹶張士”,即弓弩兵,使用弓、弩。
潁川郡三千餘郡兵裡最多的是輕裝步兵,佔了一大半,一千七八百人。弓弩兵次之,約七八百人。甲士最少,只有四五百人。
甲士和輕裝步兵被混編在一起,兩千多人編成了一個“部”。依照慣例,弓弩兵獨立編制,編成了兩個“曲”。
荀貞親自下到各部、曲,一個隊、一個隊的走過去,仔細核實兵員人數,並仔細檢查士卒裝備,同時仔細詢問平日的訓練情況。
經過核實,人數倒是不錯,各部、曲郡兵加在一塊兒,共計三千一百餘人,只是這三千一百餘人並不是每一個都能上陣殺敵。荀貞在各曲、各隊都發現了不少白髮老卒,一問年齡,老的六十多歲,小一點的也五十多了,鎧甲都穿不上、武器都拿不動了,還怎麼上陣殺敵?
有漢一代,特別本朝以來,“募兵”分為兩類,一類是臨時招募,戰後解散;一類是長期在役的職業軍人。樂府詩唱道:“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說的就是後一種募兵,潁川郡兵裡那些五六十的老兵也正是屬於後者。
不過兩者又有不同之處。樂府詩裡唱的是一個隨軍出征、身不由己、想回家而不能回的老卒故事,潁川郡的這些老兵卻是因為家窮,為混口飯吃而留在軍中的。“募兵”要給錢的,叫“僱值”,生民不易,與其飢一頓、飽一頓,不如待在軍裡,還能有個溫飽。
各曲都有這樣的老卒,統計上來,一百多人。當此關頭,不合適將之辭退,萬一惹得其中有人生冤,反而不美。荀貞索性把他們編成了一個屯,負責後勤補給。
潁川鄰近京城,交通便利,經濟好,人口多,是個富郡,郡兵們的裝備不錯,訓練情況就不容樂觀了。
自從光武皇帝罷免了郡國“都試”後,內地的郡國兵大多訓練鬆弛。所謂“都試”,就是一年一度的軍事演
好在,有了張仲的一番介紹,知道不會死,形勢也不危險後。陰修在數刻以後,也是恢復了以往的大族氣度,令得他身邊潁川小族出身的張仲看到,都不免慚愧,暗道自己太守雖然才智中庸之輩,但這份大世家出身,與生而來的氣度就不是自己或者旁人可比的,果然,陰麗華的餘蔭,不是一般的厚啊!
未幾,陰修想到那前來救援自己的伏泉,不由嘆道:“說來怪哉!那伏流川亦可稱吾遠親,家中又乃大儒出身,卻不知為何如此知兵?連番平定內亂,又徵塞外,為大漢擴地數萬裡,真羨煞旁人也!”
還不待陰修說完,城外便傳來喧譁之聲,卻是蛾賊攻城了恍惚裡,那無邊無垠的白上無邊無際的黃好似成了茫茫大海,而陽翟城則彷彿是一艘獨自航行的小船,風雲變色,暴雨將至。
波才抽出佩劍,斜指城頭,隨意大呼了一句。
立在他身後、左右的甲士、輕卒、騎士隨之舉起兵器,齊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城外一兩萬人同時舞動各色的兵器,嘶聲狂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