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裡,兩個換氣窗處的電風扇不知疲倦的轉動著,一個負責抽出充斥著血腥味和藥味的汙濁空氣,一個負責將地表混雜著月季花香氣的新鮮空氣送進來。
並在一起的兩張病床上,雙腿骨折的安迪匍匐在孟大爺腿邊,在一條胳膊骨折的衛燃的指導下,艱難的完成了縫合手術。
這並非結束,反而僅僅只是個開始,在衛燃所能提供的力所能及的幫助之下,在連跪坐都做不到的安迪的咬牙堅持之下,兩人先是給孟大爺清理了全身各處的傷口,接著又給那倆半大孩子,把身上那幾處嚴重的貫穿傷都仔細的處理了一番。
“可惜沒有破抗.”
一切忙完之後,衛燃皺著眉頭嘀咕了一句,那倆孩子的狀況雖然看起來不如孟大爺嚴重,但實際上他們的情況卻更加危急。這其中最讓他擔憂的,便是在這個時代根本無解的破傷風。
他好歹是個歷史學者,好歹是個頂著“獸醫”綽號的歷史學者,最起碼他知道,可堪大用的破傷風抗毒素和足以救命的抗生素,都要等到1938年才會問世。
現如今他手頭上的那幾包磺胺類藥物別說能救下這三位重傷員,就算是能救下旁邊一直在床上攥緊了拳頭安靜看著的陳狗魚都算是燒了高香了。
別說他,至少在1937年這個悲涼的時代,就連西醫本身都還是個才上小學的弟弟,更何況是華夏大地的西醫和西藥?
“你剛剛說什麼?”
安迪翻了個身,仰躺在她的床上,脫掉手套隨手一丟,一邊活動著痠麻的手臂和肩膀,一邊打斷了衛燃的思緒,等問完,還不忘拿起這邊的煙盒,給自己點燃了一顆香菸。
“沒什麼”衛燃搖了搖頭,壓下了心頭的擔憂,挪到通風口邊坐下,略顯費力的也點燃了一顆香菸。
“我認識他們倆”
側躺在床上的陳狗魚突然說道,“他們是親兄弟倆,大的叫許克勤,小的叫許克儉。他們倆是香油鋪許老闆的兒子,是我們那十幾號人裡僅有的兩個會算數兒而且識字的人。”
見衛燃和安迪都看著自己,陳狗魚繼續說道,“前些年他們家的香油鋪走了水,他們爹媽都被燒死了,他們兄弟倆要了幾個月的飯之後,被張老大領回去跟著我們在破廟裡住,平時跟著我們一起賣賣煙,也幫我們算算賬什麼的。
前兩天打起來的時候,張老大看他們倆年紀最小,就讓他們留在破廟裡守著我們存的那些窩頭餅子別被野狗吃了。”
說道這裡,陳狗魚抹了抹眼淚,“當初要是知道他們得遭這個罪,還不如”
“哪來那麼多的想當初”安迪幽幽的嘆了口氣,突兀的換上了德語問道,“他們三個,有誰能活下來?”
“很難說”
衛燃沉吟片刻後用德語答道,“孟大爺雖然傷的重,但是身上的貫穿傷和割肉傷看樣子都是鬼子用刺刀留下的。他的狀況算好的,但是就算痊癒了,恐怕左邊腿也不會太利落。”
“那倆孩子.”
“破傷風”
衛燃的嘴裡艱難的冒出了一個德語片語,安迪的臉色也白了白,顯然,這個臨床經驗格外豐富的漂亮姑娘,很清楚這是多大的麻煩。
“他們腿上胳膊上的貫穿傷雖然都只是穿過了肌肉,但是剛剛清創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除了肌肉撕裂,上面還殘留著似乎是鐵鏽的黃色痕跡。”
衛燃說到這裡看了眼那倆孩子,憂心忡忡的用德語繼續說道,“現在只能賭一賭他們的運氣了,如果接下來十天沒有狀況,那麼他們大機率能活下來。”
“但願吧”
安迪嘆了口氣,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那扇關閉的鐵門,換回母語說道,“去給上面發個訊號吧,秋實,幫我把簾子拉上,我想換件乾淨衣服了。”
“好!”剛剛也一直在病床邊幫忙的秋實臉色蒼白的應了一聲,幫著安迪拉上了窗簾。
見狀,衛燃立刻叼著煙起身離開房間,等到秋實從裡面將門反鎖,這才走到通道另一頭兒找到開關按了一下。
沒讓他等待多久,隨著通道里亮起燈光,頭頂的小門被人開啟,陶燦華也立刻爬了下來,將一隻胳膊骨折的衛燃給攙扶了上去。
“情況怎麼樣?”等他站穩,在外面等著的美香立刻問道。
“情況不是太好”衛燃搖了搖頭,將他的擔憂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了,我下去照顧他們吧。”美香說著,就要鑽進那扇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