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刺目的白光消失,當視野恢復正常,耳邊那隆隆的炮聲也跟著戛然而止。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正身處白樺林邊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地上。相隔不遠,便是那座他無比熟悉的碼頭。
而在更近一點的位置,卻是一座小小的墓碑,以及一個穿著蘇聯女兵制服,頭戴船帽,用金色的短髮蓋住一邊臉頰的姑娘。
這姑娘的一隻手已經殘缺不全,但她卻仍在用殘缺的雙手,輕輕的撫摸著懷裡的那架巴楊琴,似乎試圖彈一首曲子。
片刻之後,碼頭上的廣播喇叭裡,以最大的音量,傳出了他已經聽過兩次的恢弘旋律,而不遠處靠著那座墓碑席地而坐的柯娜,卻輕輕的將懷裡的巴楊琴放在身旁,隨後枕著雙手,躺在了厚實柔軟的草地上,任由那旋律傳進耳朵,也任由火熱的陽光穿過枝葉間的縫隙,輕柔的蓋在她的身上。
看著那塊墓碑上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衛燃悄無聲息的站起身往遠處走了幾步,摸出相機看了看剩餘的底片數量,隨後用仍舊殘存著一滴眼淚的取景窗套住了這座小小的墓地按下了快門。
拍完了這最後一張合影,他也收起相機,學著柯娜的樣子,枕著雙手躺在了柔軟的草地上閉上了眼睛——就像當初和那些孩子們一起躺在溫暖的地下室裡一樣。
“維克多”
“嗯?”
“我們還欠馬特維大叔16盧布的表演費。”
“嗯”
“我們還要一起吃掉那瓶罐頭”柯娜頓了頓,在交響樂中滿懷期待的呢喃道,“也不知道那座地下室還在不在。”
“在,那座地下室肯定在。”衛燃同樣頓了頓,“我用小鬍子的命發誓。”
“那我寧願地下室被炸成拉多加湖”
柯娜笑了笑,“我們還要一起唱歌,一起去動物園看河馬美女,一起吃白麵包和牛肉,喝不兌水的牛奶,還有糖果和蜂蜜!還要一起重建列寧格勒!”
“還要去瑪麗歌劇院看錶演”
衛燃看了一眼不遠處幕天席地躺著的柯娜,回過頭重新閉上了眼睛,“如果是柯娜在表演,必須坐第一排。”
下意識的用那隻殘缺的手輕輕摸了摸缺少了一隻耳朵的臉頰,柯娜在沉默片刻後又問道,“維克多,我們會打贏這場戰爭吧?”
“會,肯定會!”衛燃格外肯定的答道。
“會把那些法吸絲從我們的土地上全部趕跑嗎?”
“會,肯定會!”衛燃的語氣愈發肯定了一些。
“真好啊...”
“什麼?”
“我說,如果戰爭結束了,如果能去實現那些約定,真好啊...”
柯娜擦了擦眼角,再次重複的問道,“維克多,我們會打贏這場戰爭吧?”
“會,肯定會,一定會。”衛燃用更加肯定的語氣重新回應了一遍。
“如果我爸爸還活著,他肯定也在演奏的樂團裡。”
柯娜用殘缺的手掌遮住了頭頂灑下來的,讓她忍不住流淚的刺目陽光,“如果我的爸爸媽媽也還活著就好了...”
“他們...”
“我去冰上公路做交通管制員之前就陣亡了”
柯娜用掌心蓋住了眼睛,“我的媽媽是餓死的,她也是交通管制員。我的爸爸死在了防空陣地上,他是個探照燈操縱員。這些都是尋找演奏家和樂器的藍帽子們悄悄告訴我的。”
不等衛燃說些什麼,柯娜卻將手從臉上移開,格外堅定的呢喃道,“這些都是值得的,可那些孩子又做錯了什麼...”
“是啊...”
衛燃跟著嘆了口氣,這片草地上,也只剩下了從遠處傳來的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