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後,接連數日小雨連綿。襄陽城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幾個乞丐在雨中游蕩,米鋪紛紛掛出了售罄和停業的牌子。即便是開業的米價也漲到每鬥貫錢,已然是戰前的十倍之多,讓許多人望而怯步,只能搖頭無奈離開。
這座多災多難的城池幾乎每個十幾年就會經歷一次大戰,上一次蒙元圍城六年的慘痛記憶還歷歷在目,所以在戰事開始之初,許多富戶就已經舉家逃離,家有餘錢的人也開始紛紛屯糧積薪,而窮人也會竭盡所能的收集能吃的東西,以備不需,因為誰也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結束。
戰事開始之初,宋軍久戰無功,主帥又被擊傷,樊城失而復得,大家都以為宋軍會很快撤軍,戰事也隨之結束。可正當大家感到形勢轉向樂觀的時候,又一壞訊息傳來,南朝皇帝領大軍親征襄陽。樊城一日便再次被攻克,主將史弼狼狽逃回襄陽,連線兩城的浮橋被焚燬,往來交通斷絕。
緊接著宋軍又攻取了光化軍,宋水軍的戰船遊弋在漢水之上,襄陽水上交通也被隔斷。近些天,有從城外逃入城中的人說宋軍自宜城出兵,連連攻克萬山和峴山外圍防線的二十餘座堡寨,將戰線推進到了漢水沿岸。據說已經開始伐木造船、搭建浮橋,欲向腹裡地區進攻。
‘轟、轟、轟……’突然城中響起了幾聲爆炸聲,街上的店鋪紛紛關門上板,乞丐卻不慌不忙的仰頭看著空中拖著尾焰劃過陰霾的天空墜向城南的兵營中。他們作為城中訊息靈通人士,知道只要遠遠避開兵營、府衙和倉廩這些要地,就不會遭到無妄之災。
‘呸、呸……’一顆火箭彈在府衙附近爆炸,樑上的塵土簌簌而落,掉進了史弼的酒杯中,他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想想索性連酒都潑在地上。
“總管避一避吧!”身旁的侍者催促道。
“避什麼避,你越膽小箭矢越會找你,老子身經百戰,在戰場上向來頂著箭雨衝,受創無數,不還好好的活到現在嗎?”史弼點點酒杯示意侍者倒酒,而屁股沒動分毫,不屑地道。
“總管,我覺得今日不同往日,敵軍的火流星都是衝府衙方向來的,還是避開吧!”侍者手有些抖,將酒倒灑了,一邊收拾一邊顫聲道。
“府衙這麼大,房子這麼多,你怎知就偏偏的掉在會這裡!”史弼拿起酒杯一口喝了,又用手掂起塊肉扔到嘴裡大嚼著道。
“總管,刀槍無眼,南朝的火流星更是不長眼,說不好落在哪裡!”侍者一邊倒著酒,耳朵一邊聽著火箭彈俯衝時發出的呼嘯聲,心驚膽顫的試圖將其勸離。
“再敢囉裡囉嗦的把酒灑了,老子砍死你!”史弼最看不得膽小怯懦著,見侍者手抖的都拿不住酒罈,衝其吼了聲道。
“是……是!”侍者連聲應著,手卻抖得更厲害了,怎麼也倒不進酒杯裡。
“廢物,滾出去!”史弼看著侍者惶恐的樣子,心中更是有氣,拿起酒杯擲在地上,一把搶過酒罈灌了兩口,將侍者一腳踹翻在地吼道。
“是……”侍者疼的直咧嘴,心裡將其祖宗八輩問候了遍,但也不敢反抗,嘴裡應著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其實史弼最近的心情也不大好,不說周邊的山堡不斷被宋軍攻克,且駐紮在樊城的宋軍每天都會不定時的向襄陽開炮,多少全憑宋軍心情,有時幾顆,有時十多顆,目標也確定,好像再逗他們玩兒一般。雖然明知宋軍不會藉此過江,但是鬧得人心惶惶,在外行走的人都養成了看天的習慣,睡覺也豎著耳朵,聽著聲響。
‘轟!’史弼又灌了兩口酒,耳邊突然如同響了聲悶雷,門窗被震得撲啦啦亂響,桌上的酒罈都蹦了兩蹦。嚇得他也是忽的站起身,慌亂的左右看看,又看看屋頂,並沒有什麼損害才略鬆口氣。
“總管,避一避吧!”這時阿里罕匆匆進來道。
“不必,本帥就在這裡,看它能落到我的腦袋上嗎?”本有心出去躲一躲的史弼,見阿里罕來勸反而又重新坐下襬手道。
“也好,屬下也在這裡陪著總管。”阿里罕知道他的脾氣,越勸越來勁兒,苦笑著搖搖頭,在其下手坐下道。
“正好陪著本帥喝酒、說話!”史弼本來都想好,其再勸上幾句,自己就借坡下驢另尋它處。可其居然不勸了,讓他頗為尷尬,讓另一個侍者重新佈置碗筷道。
“總管,樊城南軍近日不斷以炮火騷擾碼頭,泊在城外的船隻昨夜又有幾十艘偷偷下水溜走了。”阿里罕喝了口酒,有些沮喪地道。
“不若早聽我的,一把火將船都燒了豈不省事,現在今天這個投敵,明日那個跑了,反而為敵所用。”史弼冷笑著道。
“唉,若是將船都燒了,不說那些船主會鬧事,也斷絕了我們水上的通路,屆時如何運載物資,而後誰還敢再來襄陽。”阿里罕嘆口氣道。心中暗罵你的方式倒是省事,可想沒想到後果,一旦城破連跑都沒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