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杜錦寧給他們留下的印象並不好。雖說冷麵閻王可惡,有故意為難之嫌,但杜錦寧敢那樣跟嚴岑對著幹,他們還是覺得這人太刺頭了些。
而且這場學生和先生的較量,竟然以先生退敗為結局,可見杜錦寧的背景很硬。再加上嚴岑口口聲聲說杜錦寧一個多月前才學識字,大家便認為她不過是蒙童水平。一個才學《三字經》的蒙童,跑到乙班來聽課,那他們以前的努力,一級級考試的艱難,豈不成了一場笑話?
現在顧先生卻說他甲班的試題都取優,這完全不可思議。
但顧先生現如今雖來做了管教先生,他卻跟嚴岑不一樣,是有真才實學的,算學尤其厲害,在書院裡無人能出其右。甲班、乙班、丙班的算學課都是他在上,因為為人風趣,沒有先生架子,為人正直公允,頗受學子喜歡。雖如今還是個秀才,卻是因為他連番給長輩守孝,耽誤了科考。
他說杜錦寧甲班考題取優,應該不是瞎說。
杜錦寧被顧先生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朝顧先生和眾位同窗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僥倖而已。”
顧先生見狀,甚是滿意。走到杜錦寧面前,將他原先抱著的東西放下,道:“你的書和文房四寶。”
杜錦寧一愣,忙拱手道謝:“怎勞先生去領?學生自己去就好。”
“你手傷著,不方便,我順道就給你領來了。”顧先生的態度溫和,卻也說不上熱絡,“有什麼事,可以找我。”說著他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他這一走,教舍裡頓時議論紛紛,比之顧先生來之前還要熱鬧,議論的話題自然是杜錦寧昨日那場考試,大多數同窗仍然覺得不敢置信。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昨日見過的湯齊康,學子們都閉了嘴,紛紛起身向湯先生問好,坐下時,散舍裡一片安靜。
湯齊康在散舍裡掃了一眼,目光在杜錦寧身上略停頓片刻,便開始講起課來。
他說的正是《尚書》。他先是釋義,然後把各個註疏上的理解和學說都放進來一起講,並闡述自己的觀點,杜錦寧聽了,只覺得大有所獲,對《尚書》的理解又深了一層。
她不由在心裡感慨,難怪大家都以能進書院為榮,這裡的先生水平還真不是蓋的,湯先生一介舉人便有這樣的才學,不知那些進士、同進士說起課來,又是如何精彩。
“杜錦寧,剛才我講的《虞書·大禹謨》,你對這篇如何理解?”
見得杜錦寧忽然被提問,大家都齊齊睜大了眼睛朝她望來。
杜錦寧起身,略一思索,便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何解?”
“一者,謂精專也,用心一也,專於一境也,不偏、不散、不雜、獨不變也,道之用也。故君子執一而不失,人能一則心正,其氣專精也。人貴取一也,此自然界不二法則……”
湯齊康點了點頭,嚴肅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不落窠臼,有自己的理解,很好。”
“他還真的知道啊。”
“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他剛才引的典故出自哪裡?我怎麼沒聽說過?”
學子們在下面紛紛低聲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