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興旺工作的白馬河學校,離故鄉其實就一個小時車程。“忙”——這個偉大而充足的理由,讓他很少回家。
每年少有的幾次回家總顯得那樣的匆忙和艱難。
當得知他要回家的訊息後,母親劉雲朵總在家門口向遠方張望,一輛接一輛的車從南邊的公路上疾馳而過,母親卻看不到有哪一輛車停下來。
母親劉雲朵的眼睛看花了,腿腳站麻了,實在等不到了,便轉身回家去。
這時,邵興旺卻突然推門而入。
母親劉雲朵自然是又驚又喜,一句句問寒問暖之後,就連忙洗手,開始做飯。
兒子一個人要吃飯的材料,母親劉雲朵提前一天就準備好了。
早上一起來,就把該冼的冼淨了,該剁碎的剁碎了。花椒大料、木耳生薑、蔥花蒜苗、香菜佐料等一一備齊,白碗青碟,一字排開,比過年家裡來了客人還講究。
父親邵振邦將手裡的茶杯遞到兒子手裡,讓暖暖手暖暖胃。
手中的茶還沒喝上幾口,和父親還沒有聊上幾句,母親的第一道菜就上桌了。一會兒,小桌子就擺滿了。
紅燒土雞塊、青菜蘑菇、香椿炒雞蛋、涼拌苜蓿、外焦裡嫩的蔥油餅、半碗麻食、一大盤鮮肉水餃。
母親恨不得把兒子小時候喜歡吃的食物全部做給他。夠了,足夠了。不敢再做了,這麼多的菜和飯,邵興旺一個人怎麼吃得了?
“你先吃,剩下的我和你爸吃。實在吃不完,還有院子裡的狗和貓呢。”
邵興旺吃著,父親邵振邦和母親劉雲朵看著。
邵興旺讓父母和自己一起吃,老倆口總是說,他們的吃飯時間和城裡人不一樣,現在還不餓。在鄉下,人們一直遵守著一天吃兩頓飯的習俗,上午十點吃早飯,下午四點吃午飯。
家裡的一切都很好。
院子裡的香椿樹長粗了,嫩紅色的香椿芽已經變成了粉綠色,明顯老了,柴了,不能再食用。棗樹上星星點點的棗花落了,串串小青棗點綴在枝頭。
棗樹下面是韭菜地。“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看著眼前的韭菜,邵興旺突然就想起了曹雪芹《杏簾在望》裡的詩句來。
母親劉雲朵手拿鐮刀,蹲下割菜。
“回城,給你們再帶一些。”劉雲朵說。
邵興旺家院子裡的半畝地,母親劉雲朵和父親邵振邦,種了各種蔬菜。現在是春天,菜還真不算多。要是到了夏天、秋天,院子裡的蔬菜就豐富起來:韭菜、蒜苗、青菜、油白菜、油麥菜、香菜、芹菜、菠菜、白蘿蔔、紅蘿蔔、冬瓜、南瓜、苦瓜、西葫蘆、茄子、辣椒、西紅柿、黃瓜、豇豆角......
農貿商店裡凡是能買到的蔬菜種子,老倆口基本上都要種上。吃不完會拿到村東頭的小農貿市場去賣,但是更多的時候,會把多餘的菜送給左鄰右舍,甚至走街串巷的小商販們。送煤氣罐的、送牛奶的、賣醬油醋的、賣衛生紙的、收廢銅爛鐵的、收羊收狗收豬的,都從邵興旺家的院子裡拔過菜。母親劉雲朵的口頭禪是:隨便拔,想吃啥就拔啥,多拔些兒。
邵興旺回城的時候,母親劉雲朵總是戀戀不捨。
“喝點水再走啊!”
“我已經喝得足夠多了!”
“把那盤餃子再吃幾個?”
“吃的夠多了,已經吃不下了。”
邵興旺心想,人一旦回到城裡,便又回到了躁動和不安之中,心靈的寧靜不易得。這個世界充滿著機會,也充滿著壓力。機會誘惑人去嘗試,壓力逼迫人去奮鬥,都使人靜不下心來。
邵興旺躺在宿舍的床上,回憶著過去,頭腦中不斷浮現出父母母親的畫面。
有多少天沒有回家了?邵興旺問自己。
不行,明天是“五一”節,我必須回家看望他們老人家。邵興旺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