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禮結束了,大家回到邵家聚餐吃喪宴。
無論是親戚朋友,還是幫忙的鄉黨們都餓了,都在狼吞虎嚥地吃飯,誰也沒有留意邵興旺又沒有回來。除了母親劉雲朵。
劉雲朵走出門去,一瘸一拐地走到村口,這個腳有殘疾的女人多麼渴望看到兒子回來,但又擔心兒子冒冒失失地回來。
邵興旺畢竟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這是她最後一個孩子,這輩子唯一還活著的孩子。
她把更多的眼淚流進了肚子裡,把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在村口等了一個多小時,沒有見到兒子回來。劉雲朵卻在村口不斷地能碰到吃完飯回家的親戚。
“雲朵大姐,咋還沒有回去?”
“我等狗子呢。”
……
“她姨,趕緊回去,振邦叔四處找你。你飯還沒吃呢吧?”
“我等我兒子邵興旺呢。”
……
“她姑,你站在這兒幹啥呢?等狗子呢?”
“啊!我等等他,看他還回來不?”
“狗子估計都回秦都了!”
……
劉雲朵一步三回頭,在村口等了將近兩個小時,還是沒有等到自己的兒子回家,哪怕給她打聲招呼再走也不遲。
遺憾的是,邵興旺並沒有回家的打算。他不是不想回去,而是無法回去。
回不了家,要去哪裡?邵興旺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後一個離開奶奶和弟弟妹妹的墓地,邵興旺沿著村外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穿過了菜地,穿過了莊稼地,不知道又經過了幾個村子,眼前的隴海鐵路擋住了他。
在鐵路邊,邵興旺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抽完身上帶著的兩包煙為止。
他想起了詩人海子,想起那年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的場面。想起了海子的詩《九月》,不禁默默地吟誦起來: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隻身打馬過草原。
邵興旺走到鐵軌跟前,火車長長的鳴笛聲尖利刺耳,向前疾馳所攪動的氣流讓他感到害怕。
但他還是咬了咬牙,克服了恐懼,躺在鐵軌旁凹下去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