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睜眼,他仿若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鏡安堂,他還是少年的模樣。
“摹物不能對著實物臨摹,要化物於心,閉眼、腦海能浮現此物的纖毫,如此這般方能動筆......”
紀夫子的諄諄教誨響於耳邊。
玄策抬眸,便撞見須發盡白,四方國字臉上滿是威嚴的紀夫子。
他是聲名遠揚的著名畫師,同時也是自己的太爺爺。
紀氏一門世代擅畫,故而人丁興旺。
不少風流雅士一擲千金,只為紀氏一墨。
玄策原是不知哪門子攀上關系的旁門枝系,卻因自小天賦異稟,被紀夫子選中、收為關門弟子。
相較於祖孫之情,玄策對他更多的乃是敬畏與順從,因為他的出類拔萃,關乎的是他全家的生計性命。
“長風,專心!”
紀夫子的戒尺又一次精準地落於他指前的桌案,連帶硯臺的墨汁都跟著濺出墨珠。
內心的驚恐習慣性地蔓開,玄策額前霎時冷汗淋漓,渾身抑制不住地抖動。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咬著牙繼續承受紀夫子看似關切、實則冷酷的訓誡。
他把手中的毫筆狠狠置在地上,不顧面前老者憤怒的吼叫,一溜煙奔入了鏡安堂後山的桃林裡。
“沁芳!”
他大喊著這個在他夢中縈繞千百回的名字,任滾燙的淚水散在料峭的寒風裡。
正值初春,灼豔桃花大朵大朵綻開在枝頭,枝枝交錯相映,鋪開整片絢麗桃林。
微風一動,枝頭輕搖,抖落大片爛漫粉瓣。
紛紛揚揚、飄飄搖搖,宛若一場無聲花雨。
一位粉衣女子、圓肩細腰、兩束漂亮的發辮垂在肩頭,她試探著從粗壯的樹幹後探出頭來,露出一雙灼灼其華、妖冶至極的桃花眼。
“什麼風倒把你吹來了?你昨日不還嫌我煩?”
女子徹底轉過身來,一身煙霞粉齊腰衫裙,迎著日光,像是攜著一團晚霞。
沁芳。
是他的沁芳。
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澎湃,玄策飛身抱住,直到貼住她柔軟的身體;直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他那顆漂泊了百餘年的心方才終於安定。
“登徒子!”
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晃了心神,女子掙紮著想要推開,卻遭到愈發緊實的禁錮。
“沁芳,對不起,不要推開我。”
玄策入迷般擁住眼前的女子,他閉著眼,任淚水肆意,嗓音喑啞、宛如夢中呢喃。
明明他想要的一切都曾觸手可及。
“你在哭?”
沁芳柔軟的玉指撫過他的面頰,嗓音沾著些心疼,“紀夫子又罰你了?”
“哼,那個老鰥夫,你放心,我找個機會好好幫你教訓一下他。”
孩子氣的女聲沾著些憤懣,卻聽得人莫名耳軟。
沁芳沒再推開,反而伸手加深了這個擁抱,嗓音帶著些爛漫的天真。
“看在你難過的份上,就給你抱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