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鉗住我的下顎,強制我抬起頭,過往我竟不知溫文爾雅的小皇帝也有這般氣力:「你把朕當什麼,把朕的骨肉當什麼?」
「皇上把本宮當什麼,本宮就把皇上當什麼。」我一字一頓,「政敵,盟軍,勢同水火,狼狽為奸,當什麼都好,隨皇上高興。」
「你是朕的皇後。」
「是又如何?」
「皇後是朕的,」他湊近我,鼻息輕撲在我面頰,「發妻。」
我擦劍的手一怔,帕子滑落在腳邊。
我竟從未意識到,我不只是穆州的皇後,不只是把他推上皇位卻死死鉗制著他的臣子,竟然還是他的發妻,是他如今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
我突然反應過來,對霍江沉來說,我是如此狠心,狠心到不顧一切遠去沙場,把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丟進生死難料的險境。
可是,我還有的選麼。
「皇上。」我拉住他的手,告訴他我不會改變的決定,「陪本宮喝杯踐行酒吧。」
他的拳越捏越緊,以至於我握住的時候,像是握住了一團燃燒著的憤怒,一份快要藏不住的隱忍,和我殺死長陽那日的仇視別無二致。我們都知道,我這一去,這個孩子必定難保,我又親手殺了與他血濃於水的親人。
霍江沉沉默了良久,鼓起最後的希望問了我一句:「皇後一定要上戰場麼?」
我點點頭。
「連這個孩子,都捨不得留給朕?」
我點點頭。
「好。」他直起身子,松開拳頭,「朕差點以為,與皇後之間還有生路可走。」
「本宮不是早就告訴過皇上,沒有生路。」
等我從老槐樹下挖出一壇女兒紅的時候,霍江沉已經離開了椒房,帶著他湮滅的希望與滿腹的悽絕。
他不和我喝踐行酒。
沒關系,總有一日,他會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當然,倘若真不知道也就罷了,不重要。
我摸了摸還不算鼓起的小腹,緩緩闔上眼。
「對不起。」我不知在對誰說。
衛言卿一切都置辦得很好,然後和我說,求我帶他同去西北。
一個文弱書生,都不一定能捱得住我一腳,還說什麼上陣殺敵的荒唐話。我哭笑不得地讓他別鬧,乖乖在京都等我,我還等著有朝一日流離失所藏他家院子躲追兵呢。
可這波未平那波又起,不知道西北有什麼魔力,衛言卿就罷了,李樂瑤竟然也要跟著去。
我捏了捏她瘦弱的胳膊,掐了掐她嫩得出水的小臉蛋,忍俊不禁道:「你去幹嗎?歌舞表演吶?」
「妖後莫要看不起人!」這丫頭求人辦事都沒個好態度,「我兄長早逝,李家只剩我一個女兒,我不想做皇宮裡的金絲雀,我想讓我爹見見我不讓須眉的模樣。」
還不讓須眉,憑什麼,美人計麼?
「罷了吧,本宮伺候不起你。」我拍了拍她的小身板,「別回頭路上再給本宮一道暗箭,人還沒到雍城,先被你給收拾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