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帝臨三) 前戲,毒酒?……
撥出的熱氣盡數拍在他臉上, 燙得驚人,習慣嚴寒的身體禁不住瑟縮起來,拼命躲避那道熾熱的目光, 江破雲緊咬下唇, 喉頭裡嚅囁著幹澀的碎語,笑聲中摻雜了些哭腔。
聽不出來在說什麼, 反倒更像是嗚咽。
葉闖只覺得一團火氣窩在胸膛, 想咽咽不下, 想吐吐不出。面對這麼一個兀自大笑的瘋子,她有些束手無策, 鐵鞭抬起又放下,最後隨手扔在旁處。
她咬著牙道:“再給我裝瘋賣傻,我就……”
誰知江破雲竟緩緩抬起頭來,沖她咧開一個淺淺的笑容,連眼角都彎成了月牙狀,哄孩子一般輕聲細語, “就殺了我呀。”
見葉闖愕然,他又重複一遍, “殺了我吧,葉闖。”
這笑太諷刺, 太不合時宜, 從容到看穿了她的一切。
也對,江破雲有無瑕真元,自己心裡想的什麼,他早就一清二楚。……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他故意的,他一定留有後手, 他肯定是在謀劃什麼陰謀!
葉闖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出的脆響被無限放大延伸,待回聲停止,她瞧見江破雲那半張臉腫起一個紅印。
“我說過要讓你生不如死,”她鉗住他的下顎,逼迫他抬頭看著自己,“所以你記住,今生今世,餘生餘年,只要你一睜眼,周身就是煉獄。”
江破雲眼睛遲鈍地眨著,臉側有隱隱的濕潤,在火光之下搖動,似是水痕,又像血跡。他沒有對葉闖的詛咒有什麼反應,只是唸了聲她的名字。
“葉……闖……”
這兩個字自他口中說出,倒不像是一個簡單的人名,透過她的眼睛,好像在千呼萬喚一個女孩,一個少女,一個女人,三個人的影子重疊,顯出當今帝尊的面龐。
帝尊正看著他,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那隻手掌生生穿過鐵釘,顫抖著向她伸去,血肉撕裂的聲音如此震耳欲聾,讓時空都停滯下來。
她瞪大雙眼,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僵直在原地。
糟了,江破雲果然在耍花招!他果然還是抓住了報複她的機會!
那隻手沖著她的面門而來,透過掌心的空洞,她看到了一張朦朧的面孔,不知正以什麼表情面對自己。
她下意識喚來醉千秋。
劍光一閃,那隻手隔空定在她的臉側,血液一滴一滴剁在肩頭,像是在慢數倒計時。
“葉、闖……”
沒有法陣,沒有封印,沒有殺招,只是在她臉側輕輕地一蹭,留下幾道血痕而已。
被劍氣所傷的胸膛破開瓢潑的血水,濺到了她的金履上,葉闖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顫抖地一摸臉頰,後知後覺自己終是被他戲耍了一番。
江破雲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向地面撲去,隨著他的倒地,另一手被硬生生撕開半掌,淌出血液和筋肉。他終是脫離了那個型架,躺在冷硬的石磚上,雙唇顫抖,卻笑著一遍一遍重複她的名字。
葉闖,葉闖,葉闖……
一聲聲像是催命。
難以壓抑的暴怒瞬間沖破了她的大腦,葉闖忍無可忍地踢開他的手掌,腳尖踩住他小腹的傷口,卻小心地把控著力度。
他的痛呼一聲,兩腿因疼痛而蜷曲,用唯一使得上力的手抓住她的腳腕,不停地念著,“葉、葉……”
“閉嘴。”
他的目光逐漸渙散,卻伸手去夠她,“卿卿……”
葉闖被人戳中了痛處,腳下一狠,見江破雲慘白的臉,方知自己下手太重。
血流盡了,倒也沒什麼力氣再開口。江破雲疼得說不出話,偏過頭去,無聲嚅囁她的名字,似要不死不休。
醉千秋劍光一閃,沖著他的心口刺去。葉闖雙手緊握劍柄,蓄了滿身的力,劍尖離他只有兩指距離,還是沒能落下。
她半跪於地,身體弓得極低,半束的墨發過肩而下,瀉落在他的臉側,風一過,就像無數只伸出的手在摩挲著他的面龐。
孩童的哭聲突兀響起,回蕩在這空曠的牢房之中,她知道這哭聲不是自己的,可偏偏就覺得是從自己胸膛裡湧出的。
葉闖絕望地發現,現實與幻境有別,自己無法像那時一樣輕而易舉地殺掉他。
他的命明明那麼脆弱,輕輕一捏就會碎個徹底,可為什麼……為什麼又那麼重?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生出無數酸楚的樹根,怎麼拔都拔不幹淨。
劍深深插入地磚之中,她將半身重量掛在劍上,與他離得極近,目光落在他緊閉的雙眼上,又滑落到開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