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著這樣的思量,愈是將這些事情想的通透了,楚維陽進而愈是鎮定,連帶著最初時的驚詫都煙消雲散去了。
便像是那道須彌大幕垂落一樣,打最一開始,這裡面便沒有教人選擇的餘裕,諸修需得、也只得依照玉樹龍王的安排來做事。
當然,起先時,許也沒甚麼性命之憂在的。
人愈是多,實則便愈是安全,強如龍王,莫說是蛟龍,只怕便是真龍,也沒有開罪玄元兩道諸宗的膽子!
真個要取人性命,該殺的昨夜裡便動手殺了,哪還有今日這般陣仗?
甚麼驚擾睡夢,盡都是說辭而已。
不過是看一看這老龍王,又要唱甚麼樣的一場戲了。
一念及此的閃瞬間,楚維陽攬著齊飛瓊的腰肢,寬大的手掌隔著法衣微微地用力,兩人同參三元陰陽大道,自性命氣機到法力氣血,盡數都有過通透的交織與共鳴,纖毫微末之間,便可以用氣韻的交織來傳遞心念,遠比神念交流更為晦澀莫測。
閃念之間,楚維陽便與齊飛瓊完成了思緒的交流。
一個是被鎮魔窟早早地磨礪出堅韌道心來的人,一個是在楚維陽的刀刃下能生生用冷靜地話語痛陳利害給自己說出一條活路來的人。
兩人的心性具非尋常!
於是在其餘諸修仍舊在沉默之中反複思量的時候,楚維陽攬著齊飛瓊,已然先一步朗聲笑著開口道。
“既是驚擾龍王前輩睡夢,合該登島以杯酒賠罪,當然,也誠惶誠恐,先一步謝過前輩的宴飲。”
話音落下的閃瞬間,不只是一眾大教道子以各種意味莫名的目光看向楚維陽這裡。
連帶著,在楚維陽面前以詭譎與機械的方式不斷地重讀著那段字句的血煞道修士的聲音,也在這一刻忽地戛然而止。
緊接著,楚維陽像是感覺到了有一股神念,從那一輪血焰大日內蘊養的天地寰宇之中隔空映照而來,入主這血煞道修士的泥丸宮。
是的,並非是甚麼由內而外的生發,而是純粹神念力量的隔空投映。
掌握著玄真寶鑒許久的時間,哪怕至今未多涉獵過此道的術法神通,可楚維陽對於此道氣機的變化卻很是敏感。
也正因此,伴隨著那血煞道修士的神情在楚維陽的面前一點點活絡起來,有類於生人,楚維陽的心中卻同時間有著極盡複雜的喟嘆閃逝。
自始至終,眼前的血煞道修士,具備著呼吸,有著活絡的軀幹和肢體,四肢百骸之中同樣有著氣血的狂湧,他好似是仍舊活著,但在楚維陽的眼中,卻已然死去了良久。
而這一刻,伴隨著這樣的變化,連這個人鮮活的骸骨,在楚維陽的眼中都恍如真個變成了甚麼玩物,甚麼傀儡。
愈教人感慨,這生死間的涼薄。
而許是在神念映照的閃瞬間感應到了楚維陽這極細微的情緒變化,那不具姓名,不知跟腳的人,忽地抬頭看了楚維陽一眼。
“龍王自外海廣布血脈,不拘甚麼妖族與人族之別,然則這天底下渾沒有開善堂的便宜事情,有借便須得有還,滴滴血,盡都是血債!有人還得起,自然步步高昇,掌握著高邈法力,也做那一片海域裡的人物。
可有人還不起那血債,血債麼……自然便是血償!”
說及此處,那人鈎子一樣的一雙眼眸,忽地垂落到了楚維陽那寬大的袖袍上面。
他仿若是隔空看到了那纏繞在楚維陽手腕處的玉蛇。
“不過小友麼,想來也是此代的天驕之一罷?昨夜裡聽得你們的動靜,數你聲響最大,許是已落得龍王的法眼,再憑你剛剛的選擇,若要借血債,這頭一筆,本座可做主,抹了那利息的零頭!”
原地裡,楚維陽自是不動聲色,可愈是見得楚維陽這般空洞幽冷的表情,那人的神念便情緒波動的厲害,好似是因之要發什麼癲似的。
遂也因著情緒的激湧,那人開口說話的時候,愈發教人聽得刺耳,有如金石摩擦一般。
“嘿!可別小看這零頭,說不定甚麼時候,便是條人命吶!”
話音落下時,那人一邊展露著機械且詭譎的刺耳笑容,一邊身形搖搖晃晃的側過了身子來,手臂徐徐一抬,便朝著海島的方向指引而去。
“欲要赴宴,小友,先登島罷!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