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戲老鼠 即將收束
張老闆突然離了淮越, 留下的商戶倒也為誰暫且主大升起一些爭鋒。但現如今,這些爭鋒通通退後,一溜煙都化作如何消解州牧的惱怒。
沒想到州牧怎麼這樣早發覺異樣, 更沒奈何是人贓俱獲,商戶們不知道審問的結果如何,拿了錢也打探不出。但拿腳底板想也知道,州牧無論如何都要藉此事嚴懲。叫那刁鑽的家夥用來, 只怕還要借題發揮呢!
怎麼會這樣早發覺?但凡能撐到糧收時候事發,田裡沒有糧,嘴巴沒飯吃,州牧再動怒也沒奈何,還是要倚仗他們這些商戶的糧庫。
再往後,州牧便不能跟他們端架子了。
原本預想的美好落空,他們來不及恨得牙根癢, 就被鋪天蓋地的憂慮鋪住。
被抓了的五人在東郊晾一上午, 回來時也是一路拴著遊街示眾。大街小巷都是對毀秧苗一事的聲討, 不知是哪裡的倒黴東西就把話題引到他們這些人身上了。
參與此事的戰戰兢兢,若是官府裡大發雷霆反而好, 怕的就是這會都不聲不響不動——是在審, 還是已經審完?這會府衙裡想必正缺糧缺錢,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要不要這會先端著票子過去, 好歹把自己撇幹淨?
底下的爭論口幹舌燥,桌上的茶盞一滴未動, 只隨著拍案擊桌的動作蕩起陣陣波。
而即便平和,淺褐的茶液也是不明朗的月。幾乎只一個喘息,圓月做了初升的晨陽, 淡金的晨陽又落回到茶杯中。
搖搖晃晃,飄飄蕩蕩,茶葉作了小舟,又一眨眼,太陽少了半盅。
“該來了。”黛玉放下茶杯,看著眼前一簇簇長起的秧苗,又想起東郊田地裡遭了毀壞的,心裡一陣陣的生氣。
“該來了。”林言也點頭,食指敲著石桌,指肚還沾著一道殘墨。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覺得高興了。”黛玉偏過一點頭,太陽正把她的發梢撩著,黑色也照耀得發金——發梢是垂彎的,又像天要明朗時的弦月。輕巧的柔和,叫人看一眼便知道馬上捱到黎明,笑容發出來,心裡也有點奔頭。
她撒開手,見林言還望著她,便道:“單說他們做了這種事,是應和了一早的籌謀。可他們自己坐下,一點不顧同州,又實在不能輕易容忍了。”
“都是好好的苗子,無端受害,本就是飛來橫禍。”林言想起這事也是心疼,他已經叫州下各地的官府也仔細探查,收上來結果,更知道淮越的商戶是如何坐大了。
“現今朝廷又批不下來糧食,這樣的情況下,若是真叫他們一批批把秧苗壞了,地裡收成大減,又沒抓到典型,說不準成全他們都希望。”林言連那些人的語氣都預料好了,學起來惟妙惟肖:“‘大人,我們做些小生意餬口,價高也是沒奈何’。”
“若是他們,恐怕還得再‘可憐’些。”黛玉戳戳林言的腦門:“單聽言語,可就成了官府欺壓良民了。”
“知道他們的本性,用起來就更不覺得慚愧了。”林言沒動,柔軟的指肚按在腦門,連帶把鎖起的眉心也壓平:“不過,他們屯糧確實多——除了這次囤的,還有往年的陳糧沒有出手。等到後面收攏,不光是能解了淮越的困境,興許還有富餘支援別地。”
“卻可恨這許多年都是哄抬糧價,寧可爛在倉裡,也不願......”黛玉一句話沒說完,卻已經不自覺嘆氣。淮越的田地幾乎都被採礦的毀壞,僅有的耕種幾乎連自家溫飽都不能滿足。
尤其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田地,那些沒法自家耕種又買不起糧食的人,要麼上山下河,要麼等著朝廷賑濟。
可賑濟也不一定落到實處,林言前任的州牧已經用過一次賑濟機會,不知道淮越的百姓吃了幾次糧食,只知道革職抄家的時候抄出稀罕的翠珠。
林言來到這裡以後,第一件事便是填坑還田。但多年毀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修複,最優先選了不過分挑剔生長又能換來商機的本土藥苗,第二是種了糧食緩和肥土。
淮越的商戶,張老闆等人以為林言要拼著這一次自給自足,卻不知他一開始就把目光放在他們身後的糧庫。
若是良商,自然好聲好氣好言語,寧可自己吃點虧,也一定把他們安撫住。
可若是良商,淮越也不會變得這樣辛苦。
把持商路,插手官府,沆瀣一氣——在林言第一次請奏免官的名單裡,幾乎每一個都是親朋故舊。
由是林言也失了結交之心,只打定主意,索性做一回‘鐵石心腸’,直接給淮越換血。
他們當初拼命屯糧卻是林言與黛玉商議後的放任的結果——這些商戶刁滑,收攏商品自有自己的門路。以官府去跟外地糧商收糧不一定能經得住他們的後手,但同為商人,張老闆正合適做一個先鋒。
能收來盡量多,盡量好。他們做了,反而省去官府操心。
至於之後......
“牢裡的那幾個怎樣了?”
“嚴加看管呢,只偶爾漏點風聲。前頭還算安靜,這幾日也開始嚷嚷了。”淡金的瀑布從壺嘴處傾瀉,透亮的水柱之後,林言的嘴被折成微笑的弧度:“剛跟楊大人去書,無論那些商戶明裡暗裡怎樣拜見,一個都不許接受,只叫他們急去。”
“都說尋常市井打手蠻橫,卻不知他們也存一個‘義’字。而這些人下作卑鄙,拿了銀錢,不管什麼事都敢下手,才是真正的地痞、無賴。”林言一口氣說到此,更是冷哼:“也只有他們會對本鄉的良田下手,這許多年想來已經用得順手。既然如此,在他們身上查出什麼都不稀奇。”
“你跟他們透露那些商戶服軟的訊息,他們自然也覺得是要被拋棄了。這樣的人,也難有什麼忠誠,從他們那裡開了口子,那些下黑手的更無從抵賴了。”黛玉這時候才覺得心裡的氣鬆一些,面上也露出些笑容:“倒也好,正巧缺個好由頭,把這些心思壞的全拆幹淨了。”
林言點頭,卻又有些欲言又止。這會說到商戶,他看著黛玉的笑,忍不住想起與她相熟的許憶湘。
“許老闆打算如何?這些人說脫了是為商不義,張家可是......”
“她有自己的章程,即刻就能成行。”黛玉仍笑,她端起茶盞,熱騰騰的茶氣使她的眉眼有些朦朧:“你先將這一次的禍首查住,她那裡便可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