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悲歡難兩全
“多虧陛下動作快”,散朝後,苻洹邊走邊與苻洵小聲議論,“再晚些時日,別說雋兒,就連我也壓不住那些人。”
苻洵笑了笑沒說話,沈紹宗頭痛地嘟囔:“登基典禮後,我就聽一幫文官私下在引經據典,想論一論皇太子和小公主誰是嫡系正統。”
其實,那些人論的是,元旻和苻洵這二人,一個是原配,一個是共同打天下的皇夫,誰更配擔當中宮。
“這世上的正統,若無拳頭和能耐作保,全是空談”,苻洹搖搖頭,“大雍能兵不血刃立國,皇太子功不可沒,若因私情廢長立幼、才會寒了功臣之心。才十四歲就有如此手段魄力……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突然頓住腳步,只見迴廊盡頭,一人靜靜佇立,正是他們方才談論的承禕。
十四歲少年,滿臉與年齡不符的老成持重,待沈紹宗和苻洵離去後,對苻洹躬身長揖:“晚輩有一事,想與武安王商議。”
“議一議,能否讓晚輩成為武安王的東床快婿?”
正月十八,皇太子奏請鹹寧帝,從苻洹膝下幾女中選一位與自己訂婚,待二人成年冊為儲妃。
鹹寧帝首肯之後,褚承禕在朱雀門外指洛川起誓,大雍此後世世代代的帝王,將同時流著褚、元、苻三姓血脈。因立儲、冊皇夫等大事在朝中掀起的波瀾,迅速消弭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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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日江上行,東風日暖聞吹笙。
長濟渠與長流川交彙處,春冰消融不久,寒涼和溫熱的水流無聲融合,在波面蒸起淡淡煙靄。
東方剛顯出魚肚白,漁夫和艄公穿上輕薄春衫,打著哈欠推開房門,只見一艘古拙朗闊的樓船停在西陵渡。
先下船的是二十來人,一身黑色短打,踩在跳板上沒發出一絲聲響。隨後是兩女兩男一少年,走在前的一男一女看起來三十多歲,容貌甚美,周身卻籠著一層凜冽之氣,令人不敢直視。
木城山綠樹長青,順谷底小徑走到深處,霜白梨花浮在新綠之上,像山巔將融未融的積雪。舜英指了指近處刀片一樣的山崖,對苻洵說:“他就在那,崖上有個山洞,平時都是桑珠給他送飯。”
苻洵抬頭注視半晌,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足走向崖底。
舜英帶著其他人,踏上梨林小徑,走到樹蔭下那塊熟悉的方石下,讓承贇和姜娥守在此處,單獨帶承禕走向花蔭深處。
承贇看二人背影消失,才悄聲嘀咕:“怪不得馮太後那樣驕傲的性子,被圈禁了還能撐著不尋短見。如此大事、能瞞這樣久,陛下的嘴比六叔還嚴實。”
“放前幾年是大事,現在不算了”,姜娥露出一絲涼薄笑意,“三年前他即便傷了殘了,只要讓天下人知曉他還活著,露一露面、說幾句話,馮太後必會有所顧忌,三軍也不會軍心大亂,朔北和東原道何至於此?”
承贇垂眸思索半晌,苦笑著搖頭:“四叔這人太要強、太追求完美,成於此也敗於此。如今大勢已定,他也算求仁得仁,只是不知太子那性子,又說出什麼好話來。”
“祖母燕啄王孫,父子倆還有什麼好說的?”姜娥唇角笑意愈發譏誚,“確實求仁得仁,如今天下已沒有將士和百姓需要他拯救了,他愛躲哪兒躲哪兒。”
承贇喟然長嘆:“四叔也很不容易,他經歷的那些事放一般人身上,不瘋也要去半條命。”
“這些年,誰又過得容易了?”姜娥冷笑,“不說龍驤軍和三郡二州,只說陛下和太子這些年,哪個不比他……”
林中傳來輕快的談話聲,姜娥忙止住話頭,姨甥齊齊在路邊跪下,拱手至地、頭也至地:“吾皇萬歲!”
只見舜英挽著一名紅裙女子、身後跟著個男孩,紅裙女子生得嬌俏、眼瞳清澈透亮,邊走邊上下打量舜英、嘰嘰喳喳說話。
“你額頭這兩道疤怎麼回事?很疼吧,十字疤誒……是不是馮栩害的!”
舜英懊惱地摸了摸額心傷疤,其他疤都淡化得差不多,唯獨額心這個十字……隔著半丈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