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新歡
“怎麼會有人心腸那麼硬?利用完就扔,親女兒啊”,郎琊長嘆一聲,搖頭唏噓,“真是為咱們王後不值,到頭來真正在意她死活的,竟只有陛下一人。”
“她也在意”,苻洵站在書房透過花窗,瞥向坐在暖閣中計算糧草的舜英,“我守靈回來那天,她瘦得臉都凹陷了,眼睛通紅通紅的,全是血絲。”
郎琊眉間鬱色更重,幹笑兩聲:“怪不得夫人怎麼都不回閶江……這也勉強算好事。”
“算什麼好事,她現在雖天天在我身邊,我倒希望她還有別處可去”,苻洵笑容苦澀,“哥哥打哪兒不好,偏偏去打金州,金州軍除了最尖尖上的姓崔,六成將領都姓褚,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她說……”
一直抱臂站在旁邊的秦川嘟囔說:“眼下也就金州最方便打,其它不是太遠就是隔江。”
郎琊壓低聲音:“馮太後想除掉褚氏估計不是一兩天,又不能不顧忌幼主感受。聽咱們探子說,幼主一力主張先跟咱們合作、完全驅逐北宛再說別的,為這事還和馮太後當庭起過爭執,整個閶江都傳遍了。”
“幼主為政思路沿襲莊王,又一向與大殿下家親厚,有此反應才是人之常情”,苻洵滿臉糟心連連嘆息,“如果褚氏在金州之戰中出個岔子,幼主跟咱們就此結下死仇,指不定熱血上頭就認了馮太後的方略。”
“就算對北翊的分歧仍在,失了長濟渠的水路,北翊照樣缺少支援,還怪不到馮太後頭上。果真好計謀。”
秦川插嘴:“這褚氏也太倒黴了,永平一朝被架在火堆上,延光一朝被擺在刀尖上。”
“後族、外戚,什麼時候都在風口浪尖,真是棘手”,郎琊也連連嘆息,“就連太尉大人也一直勸,可陛下怒火上頭哪顧得上這麼多。”
“沒那本事摁住別的家族,偏要把人往風口浪尖上放,平白無故給人招災,真是有臉”,苻洵忽然冷聲輕嗤,眼裡盡是厭憎和慍怒,“真不知他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自己。”
秦川和郎琊齊齊一驚轉向他,卻見他若無其事滿臉笑意,彷彿剛才什麼都沒說。
屋裡靜了許久,苻洵才緩緩沉吟說:“照我說,馮太後眼下是對崔氏不錯,可馮氏跟崔氏多年宿仇,馮太後的厲害、恐怕崔氏比咱們更清楚……”
郎琊會意:“崔氏在南翊待著也沒意思,遲早被清算。”
苻洵已經坐到書桌前,拿起鎮紙壓平白麻紙:“我馬上給陛下和洹哥寫信。”
秦川趕緊跑出去接清水,替他研著磨,眼睛卻瞄向暖閣,壓低聲音問:“主子,夫人那邊怎麼辦?”
苻洵動作停住,唇角慢慢彎起笑意,上下反複打量著秦川:“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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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遠將軍府的紅梅開了,已是冰封雪飄冬月初。
一大隊騎兵自西浩浩蕩蕩而來,步履輕捷、踩過厚厚積雪,幾行淩亂的馬蹄印迅速被落下的飛雪蓋上。他們全副鐵甲,兜鏖頂端的紅纓迎風飄拂,是這銀裝素裹的潔白世界唯一亮色。
大隊騎兵行至岔路,分成一大一小兩路,高軒對苻洵躬了躬身、抱拳一禮:“侯爺,屬下先行告退。”
苻洵笑著點頭:“遠徵一趟,辛苦兄弟們了,陛下的賞賜已送到營中,今晚所有人酒肉管夠。”
高軒身邊副將笑吟吟問:“侯爺何不來與咱……”
高軒一巴掌拍到他兜鏖上,截住他接下來的話,賠笑向苻洵請罪:“身邊人不懂事,請侯爺恕罪,侯爺與許姑娘慢走。”
苻洵不以為意:“無妨,打了勝仗大家高興。”向身側並肩的女子頷首,二人同時調轉馬頭,率著上百親兵向將軍府方向行去。
副將瞠目結舌眺望遠去的背影:“將軍,侯爺這桃花也太旺了吧,先頭夫人過世也沒多久,身邊又有了這位年輕貌美、武功高強的許姑娘。”
“侯爺風華正茂,有個紅顏知己怎麼了?你管他私事作甚?”高軒給了他一個爆慄,卻也不禁搖頭感慨,“長得好看就是佔便宜,再知情知趣、小意溫柔些,有得是漂亮女人往上撲。”
一邊嘆著氣,一邊摸了摸自己過於剛硬威猛的臉,帶著大隊騎兵慢悠悠走向營地。
郎琊早已帶著幾名近衛守在將軍府門口,只等苻洵和身邊女郎躍下馬背,立即過來替他們牽韁繩,親兵也紛紛告退,牽著馬的去馬廄、沒牽馬的去廡房。
進了第三重院落,“許姑娘”長舒一口氣,身形也鬆垮下去,一邊抻著胳膊腿、一邊走進敦睦堂解著全身武裝。
“想不到姐姐橫刀也使得不錯”,苻洵跟進去,順手關上門,替她解著護肩和身甲,“這身甲是不是太重了?”
許紅袖——喬裝易容後的舜英,一邊解開護腕一邊說:“還好,只不過六七年沒穿過甲,一時不太習慣。”
她卸下自己身上甲冑後,又開始替苻洵解甲,滿臉欣喜:“這次突襲曲勒打得實在漂亮,許久沒這樣痛快過,這一仗下來,他們比周邊部落也強不到哪兒去,就看馮栩如何應對,棄子還是繼續扶植。”
苻洵搖搖頭:“不好說,馮栩的心思轉得很快,咱們隨機應變。”
舜英替他解完甲冑,將二人的鎧甲收進兵甲庫,有些遺憾瞥了一眼手邊的橫刀:“我還是彎刀和長鞭使起來順手。”
苻洵攬著她坐下,替她揉痠痛的胳膊和肩背:“同時用彎刀和長鞭太顯眼,馮太後發的那封列國懸賞明顯是沖著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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