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覆水難收
初秋的陽光透過窗欞,透過紅色紗帳照在床上,日上三竿。
床榻很淩亂。
腳步聲漸行漸近、停在門口,房門叩響三聲,腳步聲再度遠去。
“想是店家來送飯食,不願攪擾。”苻洵懶洋洋地披上外袍去開門取飯。
舜英撐開沉重的眼皮,下意識望向桌上,那對精雕細縷的花燭即將燒盡,只剩兩小堆熔融紅蠟,正中凹出兩汪蠟油,兩豆火苗仍倔強燃著。
微風拂過視窗那盆潔白茉莉,帶來一陣淡甜的茶香,兩枚淡如薄紗的焰苗齊齊熄滅。
她鬆了一口氣,唇角不自覺上揚,驀然理解了苻洵當年手執燭花剪、枯坐守護到天亮。
他們在客棧裡又住了兩夜,離開時是個秋高氣爽的晴天,他們不約而同起了個大早,更衣梳妝好,一起去樓下吃早飯。
舜英慢吞吞喝著一碗餛飩,看他風卷殘雲地吞嚥滿桌熱糕,又覺得腰開始痠疼、直不起來,手腳軟得沒多少力氣。
她臉頰開始發燙,忙吩咐店家再熱兩碟羌煮羊肉和鹵牛肉端來,看他狼吞虎嚥對付新上的菜。又讓店家裝一些糕點,分開兩份打包。
“馬蹄糕、栗子酥、桂花糯米糕都是你喜歡吃的”,舜英給他盛了碗熱粥,又幫他佈菜,“也別只顧著趕路,路上有酒肆和驛站還是要下馬好好吃飯。”
苻洵嚥下一口菱粉粥:“你這次要去多久?”
她說:“大概得兩個月。”
“那我在奉寧辦完事就先回北邊”,苻洵面色如常點點頭,“需要用船嗎?”
舜英笑了笑:“先騎馬去珪山,大渡口那邊商船很多,不費事。”
苻洵吃飽喝足,笑盈盈托腮瞄著她:“那我等你回來再過生辰,你路上可得想好要送我什麼。”
他們一直如此,無需多說,簡簡單單只言片語、一個動作就能知曉彼此用意。
他們回房收拾了行李,出客棧、在十字路口分道,苻洵把自己那匹速度更快的黑馬換給她,自己乘著她那匹白馬慢悠悠地向北城門踱去。
朝陽從東邊彌散開幾道金色的光線,一直延伸到他右邊臉頰,反射出一層柔軟的光暈。
舜英面帶微笑看他走遠,按了按塞在衣袍裡的蝴蝶銀鎖,調轉馬頭、迎著溫暖的陽光走向東城門。
暫時告別眼前的傾蓋如故,她要去永遠了卻那位白頭如新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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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西陵古國北頂山,舜英扶著昏昏沉沉的頭,一腳虛一腳實地踩在陡峭山路上,像陷在棉花裡。
腳底一滑,身子重重向下撲去,紅色的身影輕盈一躍,不偏不倚扶住她。
“放這麼多血,你瘋了?”桑珠雙手扶住她關切地問,甚至顧不上褡褳裡紅彤彤的琳琅果。
舜英卻顧不上自己馬上要摔倒,攏了攏果子,確保一枚都沒掉落,才鬆了口氣。她左右手腕上各有三道被刀割開不久的傷口,舊的已微微結痂、新的還在往下一滴一滴淌著血。
此外,還有三道陳舊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