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檢察長小酒稍酌,開啟了話匣子。
“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把自己的水龍頭接到了國家的水管子上!”好漢也提當年勇,檢察長從部隊轉業到復員去檢察院,把自己的經歷一直講到了當上檢察長,很是激昂。馬依諾和馮艦昭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貪!這是我的原則。要說一點沒乘國家的方便車,清得至清無魚,那是大話,但是權錢交易的事兒,我一點兒不沾。你小姑說我,‘你要是貪點,我何必現在還得貸款買房’,我就和她說,人活著,心安最重要。這幾年反腐抓得厲害,咱就不怕,這就是這些年的黨性保著咱能安心睡覺!”
“別看公務員工資不算高,但真沒有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馮忠慧的母親補充著,心滿意足的神情要從眼睛裡溢位來一樣,“她爸在崗的那些年,就沒怎麼在家吃過飯,天天有人請吃飯,不答應人家就擔心,哎呀,推都推不掉。我們那個年代,住房都是單位管,現在你小姑雖然自己還房貸,其實也沒什麼負擔,法院福利好,採暖補貼過節補貼都夠用,單位食堂花樣兒特別多,一頓就交一塊錢。”
“最近想不在單位吃都不行,這個月案件任務重,晚上得加班,一天三頓都得在那吃。”馮忠慧邊喂小孩兒邊說。
“你小姑現在也是他們院裡的骨幹了,今年的先進獎又是她。”馮爸爸美美地嘬了一口酒。
“你研究生畢業,起點高,將來要是來法院,挑一個好點的庭,發展肯定比我好。”
“我表弟的孫子,上咱們家那邊的幼兒園,一個月得交兩千塊錢,我外孫上公立幼兒園,那麼漂亮的大院子,交幾百塊錢,吃得好玩得好。這不都是因為你小姑的單位好嘛。”檢察長提到外孫,臉上泛著紅光。
“可不是,現在上個幼兒園都那麼難,上個小學更不容易。”馮忠慧的母親摸著小外孫兒的頭說。
吃得差不多了,馮艦昭起身出了包房,要悄悄地去結賬,馮忠慧眼疾手快,衝出去把他拉了回來,責怪道:“怎麼能讓你們花錢!我這有他家的卡,打折,我們總在這吃,到我家來了,我得做東。”
“就是,讓你們花錢成啥事兒了,你們還沒掙錢呢。將來你們在峰夏成家立業了,我們都到你們家裡去吃。”馮忠慧的母親說得親近,讓馬依諾心裡覺得暖暖的。
要分開時,馬依諾問了一句:“小姑,你知道高院的趙國華嗎?”
馮忠慧對她為什麼這麼問也猜到了八分,想了一下說:“都說他不太辦事兒。”
馬依諾點點頭。
路上,只剩他們兩人時,馮艦昭非常興奮地對馬依諾說:“咱就考公務員了!就這麼定了,公務員多好啊!”
馬依諾說:“公務員的幸福指數是很高,你看他們家,多幸福。但是,我聽檢察長說完,反而不想當公務員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馮艦昭奇怪地問,“為什麼啊?既穩定,又體面,還有雙休日,到時你就能多陪陪孩子了。”
聽到“孩子”兩個字時,馬依諾立即瞪大了眼睛盯著他,“你得先向我求婚再說孩子的事吧!你們理工科的都這麼務實啊!”
“求!求!求!肯定求!我這不是想,你喜歡小孩兒嘛。”馮艦昭知道自己又要被批評不浪漫了。
“一點都不浪漫!你求我,我也不答應你!”馬依諾瞪了他一眼。
“不答應我就再求,求到答應為止!”哄了哄馬依諾,馮艦昭繼續遊說,“你想想公務員多好啊,安排個事兒啥的,多方便。”馮艦昭指的就是孩子上學的事情,他工作兩年了,親眼看到過中年同事的愁苦和無奈,但沒敢再提“孩子”兩個字,不然又要聊跑偏了。
“就是因為聽他們說小孩兒上學的那件事,讓我覺得當公務員不好,我不想將來把幾千塊錢的事情看成一件大事兒。我要賺好多好多的錢,我要用很高很高的薪水來證明我的價值。我要讓我爸媽過上比現在更好的生活,讓他們不必為我擔心,讓他們不用像現在這麼辛苦。”馬依諾對自己的前程信心滿滿,“還有,我也不覺得天天有人請吃飯是什麼好事兒,我想和我喜歡的人一起吃飯,不想和不喜歡的人一起吃飯。”
想到這個愛讀書愛寫詩的懵懂女孩兒,馬上就要步入社會的叢林,去應對她不喜歡的人和事,馮艦昭憐愛地拉起了馬依諾的手,不再說什麼,靜靜地牽著她漫步在霓虹籠罩的街邊。
也許,即便十年後的馬依諾來到她面前,告訴她:“生活的開銷裡,除了幾千元的學費,還有幾百萬的學區房;應酬的飯局裡,除了推杯換盞的甲方,還有恭敬諂媚的乙方。”也未必改變得了,她現在的所思所想,所期所盼。
職場的江湖,不蹚一趟,不知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