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安琪眉頭緊蹙,細細回憶一番,輕聲道:“這種病症我曾見過一次,應是活不過二十歲。”
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寧不凡眉間微皺,下意識的朝官道看了一眼,只見那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山賊正貓著腰往蘆葦叢裡鑽。
當下便是大喝一聲,“站住!”
領頭逃竄的歪嘴面色一僵,轉身老老實實跪著,滿臉堆笑,“站住了,站住了。”
寧不凡心底好笑,上前幾步,問道:“我讓你們走了嗎?”
歪嘴心底叫苦,連連擺手,“少俠還有何事吩咐?”
寧不凡望向這衣衫襤褸的十餘人,疑惑問道:“你們……咋的能混這麼慘?”
他第一次見山賊,那可是在清風寨。
人家清風寨的小嘍囉各個都是肌肉橫紮,吃喝不愁,刀槍棍棒那是人人一手。
再說那二當家李三思,那可是一身青色長衫,手握書卷,氣質脫俗。
可這佘山的賊寇,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不說,有幾個連草鞋都踩爛了……就這些玩意兒,也能當山賊,打得過誰啊?
估摸著,隨便來四五個身強體壯的大漢就能輕易將這十餘人捏死。
歪嘴囁嚅半響,幹笑兩聲,磕了個頭,賠笑道:
“少俠,上半年東邊鬧饑荒,好些人將草皮樹根都啃完了,連地上的泥巴都吃的幹幹淨淨,就這還餓死了好些人。更有甚者,放個大鍋,架上熱水,跟人家換著孩子吃,可這肉還沒熟呢,就被旁人分食完了,碎肉、骨頭橫飛,真是慘不忍睹……我們這些人都是八九月從東邊逃竄過來的,沒地沒糧,眼看活不下了,本想沿邊入城討活,可官府的人說我們是流民,不給入城,有偷跑進去的,也全被活活打死了……我們想著,他們不給進,我們就往前面走,一直走下去,總能找到活命的地方。就這樣,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等走到了佘山的時候,幾千個人就剩下幾十個了。”
寧不凡一聽這話,也來了興趣,他伸手摸出木劍抵地,雙手按在劍柄,“繼續。”
歪嘴搓了搓手,嚥了口唾沫,點頭哈腰說道:
“我們這條命賤,也好養活,想著上山摘些果子吃些野菜也能過活。不過,我們連大字都認不得一個,摘起果子野菜來,也分不清哪個好壞,來的時候算上我,攏共有五十六個。不到一個月的日子,吃果子、蘑菇毒死的就一大半了,全埋山上了,如今墳頭草估摸著都有三丈高。後來,我們就只敢吃幾種認得的果子,可這玩意也不是全年都有,眼看著入冬了,野菜沒了,果子也沒了,肚子實在餓得沒法子了。只能……只能學著人家,做些山賊的勾當。”
蕭晨從遠處走來,瞧著這一幕,拍了拍寧不凡的肩膀,感慨道:“好些山裡的東西,連一品武道強者都不敢亂吃,這些家夥們倒是兇猛,啥都敢吃。”
若不是實在快被餓死了,誰又敢去冒著性命危險上山吃那些從未見過的果子?
各大城鎮裡的貴人,朝堂上的官員,世家子弟,他們如今還在品茶飲酒,花船狎妓,說不定興致來了,還要吟詩一首,附庸一下風雅,他們是看不到佘山的情景,也絕不會想到,竟有人蠢得去吃毒果、毒菜。
今歲,大饑,人相食,終究是書卷裡不起眼的幾個字眼,卻真實的讓人覺得殘酷。
寧不凡沉默許久,問道:“以後想做什麼?”
“我們的性命比蟲子還要低賤的多,做啥都行。”跪在地上的歪嘴,咧嘴笑著說出了這句讓人頗感心酸的話,說完後,他小心翼翼偷瞄了寧不凡一眼,旋即埋下頭去,心底忐忑,過了一會兒,又添上了一句:
“我們只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