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早已將行李收拾好,牽著一馬一驢在後門邊等候,門子和兩個嚴府家丁與一箇中年士人立在門外一株梧桐樹蔭下說話,過了一會,嚴紹慶送曾漁出來了,卻見那門子叉手稟道:“大公子,這位湯監生已經來過幾次了,就是想見大公子一面,大公子——”
那中年士人趨步上前,滿臉堆笑,正待向嚴紹慶施禮,嚴紹慶惱道:“不見不見,讓這人趕緊走,沒看到我正在送曾先生嗎。”受曾漁教導,嚴紹慶一般不見這些人。
曾漁從四喜手裡接過馬韁,道:“紹慶公子不必送了,我急著去接朋友,有暇我就會過來看看,日常功課你莫要荒廢。”
嚴紹慶恭恭敬敬道:“是。”
曾漁踏蹬上馬,舉手說聲“再會”,策馬而行,四喜也手腳麻利地翻身騎上驢子黑寶,跟著少爺“得得”出了高升巷。
主僕二人趕到老洲碼頭,鄭軾、吳春澤一群生員已經下了船,在碼頭附近一個茶亭喝茶,見曾漁趕到,自然是大喜,紛紛見禮不迭。
這次隨吳春澤、鄭軾結伴來省城赴試的有上饒的四名生員和貴溪的兩名生員,都是曾漁的舊識,揖讓寒暄之際,曾漁突然看到一個商人打扮的青年對著他微笑,不禁訝然道:“這不是袁公子嗎!”
青年商人正是袁忠之子袁三立,見曾漁認出他,趕緊上前見禮。
吳春澤道:“袁大官來省城販布,與我們同路,僱船的銀錢都是袁大官付的,一路叨擾不少。”
袁三立忙道:“能與諸位相公同船,是小人的榮幸,有相公們坐鎮,沿途也沒有江痞水霸和無良皂隸來騷擾,算起來倒是小人賺了。”
眾人大笑。
曾漁道:“客房我已預計好,在東湖邊上,躺在床上都能看到湖對岸的貢院,我們這就去吧。”
袁三立作揖道:“曾相公,諸位相公,小人先告辭,城裡有我的店鋪,改日再來拜訪諸位相公。”問明曾漁是住在靠近北操場的春風樓客棧,便告辭而去。
四喜去僱了一輛大車,將眾人的行李都裝上,曾漁大聲道:“這裡去春風樓客棧大約七、八里路,諸位是步行還是乘轎?”
諸生紛紛表示步行,正好藉此機會熟悉熟悉南昌城的路徑,順便觀覽沿途風土人情,於是一行二十餘人便朝廣潤門行去。
將近廣潤門時,吳春澤問曾漁定了幾間房,他寫信時只要求曾漁預訂六間,可現在連同曾漁在內總共有九名生員,各自都還帶著一、兩個僕人,六間肯定是住不下——
曾漁道:“我訂了八間客房,每間有二張床,不夠住的話那家客棧應該還空房。”
三年一次的鄉試,數千名考生四方雲集,還有其奴僕隨從,總計不下萬人,南昌的商戶們抖擻精神準備大賺一筆,酒肆青樓生意尤為紅火,就連街頭小販的叫賣聲也分外來勁。
曾漁一行九位生員只有兩人以前參加過鄉試,其他人都是第一回,當然是格外新鮮有趣,且行且看且流連,一個個興致勃勃,黃昏時才來到東湖西北端的春風樓客棧,豈料兜頭一盆冷水澆下:掌櫃說已經沒有空房,要把二兩銀子的訂金退還給曾漁。
吳春澤這些秀才們一時間也懵了,他們不清楚當初曾漁是怎麼與這家客棧商洽的,怎麼事到臨頭卻反悔了,所以一個個都看著曾漁。
曾漁沉著臉,讓四喜把那張書契找出來,對那掌櫃道:“我半個月前就與你訂了契約,前日又加付了一兩銀子的訂金,房錢從二十日就開始計算,哪點虧了你,今日我朋友們都到齊了,你卻說沒空房了,看來是要找個說理的去處了。”
鄭軾、吳春澤諸生聽曾漁說得明白,又有契約在手,就都義憤填膺大聲鼓譟起來,有那年輕力壯的僕人攘臂瞋目,作勢要揍那掌櫃。
掌櫃的看著這麼一群氣忿忿的秀才當然害怕了,連連作揖道:“諸位相公,諸位相公,請聽小老兒解釋,不是小老兒違約不講誠信把那客房給了他人住,實在是那夥客人來頭更大啊,秀才好幾個就不說了,其中有位還是舉監老爺,很快就要進京銓選知縣的,昨日來看店見有空房,就強行搬進去住了,小老兒哪裡得罪得起。”又低聲下氣道:“小老兒有一連襟也在這附近開店,小老兒可以帶幾位相公住到那邊去,也不遠,也不遠——”
吳春澤、鄭軾等人簡直要氣炸了肺,一個舉監就能這麼霸道嗎,把他們這群秀才都不放在眼裡了,真是豈有此理,鼓譟著要那舉監出來論理。
正鬧紛紛間,從客棧裡走出幾個衣著光鮮的青年,其中一個瘦高身材的惡聲惡氣道:“誰人在此喧譁,打擾我兄弟們的文思,該當何罪!”
曾漁一看,此人眼熟啊,不就是去年在臨川遇到那個想要以四文錢買他四幅畫的惡少羅上翔嗎,是這傢伙搶佔了客房嗎,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曾漁走上幾步,叫一聲:“羅公子,別來無恙?”
羅上翔見這群廣信府口音的秀才中居然有人認得他,不免有些驚詫,待看清楚曾漁容貌,臉上表情由驚詫轉為愕然再就是憤怒,漲紅了臉大叫一聲:“就是他!”簡直要仰天長嘯,唱上一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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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過去了,2015就要到來,小道在這裡祝書友們在新一年裡身體健康、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