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錘
那天發生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平靜,那麼有理有據,以至於我們完全無法設想,那一天是黑暗時代來臨之前最平靜的一天。
我和艾麗一起回到了勃朗特小姐的家裡,我們兩個在一塊前所未有的尷尬,在這個房子裡,每一個物件、甚至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能讓我想到勃朗特小姐,可是她,她,她卻不能和我們一起回來,而是被關在了那個陌生的刻薄的冷冰冰的地方!
我怨恨艾麗,但我又不能和她真的鬧僵了,她仍舊是還勃朗特小姐一個清白的最重要證人,況且,在這個陌生的古老的時代,我舉目無親,只能與艾麗報團取暖,這讓我既怨恨艾麗,更看不起自己,矛盾的很。
臨近晚上的時候史密斯先生親自登門來找艾麗回去,那時候我們早早的把門鎖了,兩人遠遠坐在屋子裡的兩個角落默不吭聲。史密斯先生咚咚咚的敲門聲打破了我和艾麗之間的尷尬,我們拒不開門,史密斯先生在門外又是咒罵,又是威脅,艾麗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勇敢,她隔著門板說要和他一刀兩斷,說要公開史密斯先生的暴行,說自己要去做修女去!
史密斯先生最終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怕是擔心引來鄰居的圍觀,那樣不等艾麗宣告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不要命的賭徒和打老婆的懦夫了。
這樣鬧了一場以後,我突然意識到,艾麗好似一瞬間就變了個人她變得比任何時候、比任何人都堅決,都不可扭曲,一個人是如何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發生劇變的?可是我沒有心思思考和詢問這個哲學問題,後來我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了。我仍舊待她冷冰冰的,因為這個出爾反爾的人,不到最後一刻,我都不能放心的相信她。
那天晚上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了,我們冷冰冰的談話,想盡一切能夠尋找的人,又一遍遍祈禱勃朗特小姐明天可以放回來。可是第二天以後,我們很快意識到一切都變了。
教會法庭在第二天一早組織了一場集會,所有的村民都被喊去參加了,我和艾麗也夾雜在其中,在集會上,我終於見到了那位神秘的教會法官希爾先生,他頂著一層花白的頭發,兩個臉頰像是頭發一下軟塌塌的下垂著,讓人感覺十分邋遢,可是他一說話,就讓人覺得他嚴肅的、冷酷無情的可怕,他很簡短的回應了亞歷山大莊園失火一事,他說教會一直在調查亞歷山大伯爵所做的不合法之事,並列舉了亞歷山大伯爵勾結官員低價買賣土地,惡意誣陷好人入獄來借機販賣人口等邪惡行徑,亞歷山大伯爵莊園失火是上帝之火,他在說話的時候一直保持冷漠,唯有在說道上帝之火的時候那張平靜的臉露出一種近似失控的瘋狂來。
我知道他說的不是事實,如果伯爵夫人放的火是上帝之火,那麼伯爵夫人豈不是等同於上帝了?我很清楚這是希爾法官編造的謊言,而編造謊言的目的是他接下來的話,亞歷山大伯爵作惡多端,國王已經剝奪了他的伯爵稱號,並且將他的田産土地、工廠股份全部都收繳給教會所有,希望他的靈魂能繼續為他生前所做的惡事贖罪。
真是好一張贖罪券啊!可是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勃朗特小姐的安危,照這位利慾薰心的撒謊希爾法官的話,澄清勃朗特小姐是被誣陷的豈不是合情合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沒有看到勃朗特小姐呢?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四處打量的時候,那位希爾法官宣佈了他此次組織集會的核心使命:為了糾正世俗法庭法官貪贓枉法的過失,本鎮要對女巫進行新一輪的抓捕,這次將嚴格按照最新發布的《獵巫法案》來進行抓捕,任何私自掩藏女巫的人都將受到處罰。
再來一遍嗎?我很清楚,這不過是男人之間對於權力的搶奪,而所謂的女巫——可憐的女人們只是他們趁手的工具而已。
這位希爾法官甚至當眾將《獵巫法案》的條例唸了一遍,聽著那一條條毫無依據的條例,我作為一個現代人只能看到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恐。但是當下,這不是演繹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時候,而是在眾人皆醉的時候我如何能夠逃亡。
我的內心既憤怒又恐懼,快要沖破我的頭頂,讓我無法承受,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憤怒和恐懼才僅僅是開始,與我後來經歷的,簡直微不足道。
我曾經在電影裡看到過關於獵巫行動的劇情,可是沒有一部電影比我親眼所見的更加瘋狂。
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的檢舉和揭發是大範圍的,幾乎囊括了本地所有的寡婦,無親無故的單身女人,是的,我也在這個行列。
在希爾法官宣佈完條例的第三天,那天天陰沉沉的,明明已經進入了早春卻突然飄起來雪花,教會說要對一個行為最為惡劣的女巫公開處刑,我和艾麗抱團取暖,我們去看了,在村鎮的廣場上,從村民們的竊竊私語中我得知了這個可憐的老婦人犯了什麼罪行,她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廚娘,在幾年前死了丈夫,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主人家任勞任怨,上個月這家人的女兒突然在床上抽搐不止,男主人懷疑是這個廚娘在飯菜裡下了毒。
我和艾麗看到了審訊的全過程,那位可憐的廚娘已經四五十歲了,被當眾扒光了衣服,面板十分鬆弛的軟塌塌的掛在了纖細的骨架上,兩位特面無私的官員將她架在了十字架上,她軟塌塌的胸部下垂著,像是兩個壞掉了的梨子。
按照法官的指令,揚起頭來,張開嘴巴,抬起胳膊,掀起□□,張開大腿,廚娘順從的有些不知廉恥了,圍觀的男人努力的掩飾著眼中的慾望,偷偷的看向廚孃的隱秘部位,掩飾著內心的可恥的興奮,但是圍觀的女人們很快注意到自己丈夫的異常,紛紛露出鄙夷的神情朝著刑臺咒罵了起來。
檢查官並未在廚娘身上找到聖痕——一塊胎記或者痣都會被認做魔鬼的痕跡,檢察官拿了兩根粗長的鐵針當眾刺入了廚孃的左乳上,黑色的鐵針刺進去,紅色的鐵針穿出來的那一刻,廚娘發出了尖銳的綿延不絕的尖叫,好像她的身體被硬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按照《女巫之錘》的說法,魔鬼會俯身在女巫的身上,保護她們身體即使受了傷也不會流血,可是當鮮血隨著鐵針從廚孃的身體裡噴射出來的時候,那位秉公執法的教會法官希爾先生又說,這是魔鬼隱匿身份的詭計,於是檢察官將鐵針拔了出來,按照法官的指示,刺向廚孃的腋下,胸口,□□,手指,大腿,□□……尋找不會流血、不會疼痛的魔鬼命門,廚娘發出一聲接連一聲的慘叫,後來她的身體在鮮血淋漓中抽搐不止,她的嗓音已經嘶啞了,但是仍舊沒有找到。希爾法官開始一本正經的控訴魔鬼的邪惡、狡猾、陰險、罪惡,然後命令檢查官拿著一旁燒紅的烙鐵毫不留情的烙在廚孃的胸上,廚娘發出激烈的慘叫聲,不住地哀求,可是檢查官並沒有心軟一點,反倒繼續用烙鐵去烙在廚娘身體的其他部位,終於,廚娘再也承受不住了,她開始招了,在法官的引誘下,她承認了自己所做的所有的惡事,她承認她在夜裡赤裸著身子騎著一頭黑色的山羊到深山裡尋找魔鬼,和魔鬼夜夜交歡,她承認她把魔鬼的唾液和其他液體放在飯食中,指使主人家的孩子抽搐不止,她承認她妒忌主人家的幸福生活和財産,才和魔鬼做交易,她不停地不停地承認著罪行,一直到希爾法官慢條斯理的說出對她的懲戒,她的財産——她丈夫留給她的兩英畝田地和房子全都歸到她的主人家名下,現場陷入沸騰。
回去的路上,我和艾麗一言不發。一直到我們回到家裡,關上門的那一刻,突然不約而同的爆發了哭聲。
我很擔心,很害怕,勃朗特小姐此刻在獄中是怎麼度過的?
艾麗大哭著說,如果要她當眾脫衣服,她寧願一頭撞在柱子上!
她後來也的確那麼做了。甚至不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