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梁嘉樹對上路池的眼睛。
一瞬間,他的胸口傳來陣陣細密滾燙的震顫。
路池一直是漫不經心的。
他很漂亮,漂亮到鋒利,卻不在乎皮囊。私家偵探跟蹤過他許多天,拍下的照片此刻還成堆地疊放在梁嘉樹的實驗室,梁嘉樹無數次撫摸底片,透過鏡頭去看路池的真正模樣。
他看見他在清晨的陽光中爬起床,頂著一頭微卷的粉色頭發下樓吃飯,洗漱完的水珠沒擦幹,他毫不在意地嚼雪糕,鼓起的臉頰像顆新鮮可口的水蜜桃。
他看見他偶爾靠在小陽臺上發呆,抬頭看著星空不說話,熬到清晨再回到房間入睡。那盞夜燈永遠開啟,暖黃色燈光籠罩灑落,路池呆在那片溫暖裡,閉眼卷著被子安穩入睡。
他出門染發,選最便宜的染發膏,理發師卻偷偷給他塗上最貴那檔,事後還免費給他做好護理,但路池對此毫無察覺,理所當然地閉眼享受一切。
他在fo跳脫衣舞,被無數人追捧,卻從沒有過任何動搖,甚至連彎一彎腰都欠奉。誰惹到他,他直接扒光他們的衣服踹進垃圾堆,一腳踩在那些廢物的臉上,狠狠用鞋底碾過。
但他也會在年長的女性面前臉紅、會路痴到盯著地圖迷茫發暈、會捧著茶杯不好意思地笑。
驕傲時眉梢挑起,和a大那隻小壞貓一模一樣。
他無疑是漂亮的、鋒利的、強大的、柔軟的。
只有曾經被眾星捧月,被萬千鮮花與掌聲簇擁過,才能擁有這樣無需偽裝的強大,無需強撐的自信。
而能被這樣花團錦簇的愛意圍繞,一定因為他是一個值得喜歡的、無比優秀的人——顧言言無數次想模仿他的言行,卻不明白,他的強大來源於他內心的富足,精神的清醒。
皮囊和言語,都只是路池靈魂的點綴。
所以偶爾,梁嘉樹會閃過一個驚世駭俗的隱約想法:現在的路池,是否擁有一個與曾經截然不同的靈魂?
他不為任何人停留,目光永遠漫不經心,含著一點懶洋洋的笑意,忽閃忽閃似蝴蝶。
而當這樣一雙眼睛看過來。
當他用含了糖一樣的聲音撓過梁嘉樹心髒,用淺褐色的瞳孔朝梁嘉樹露出那樣期待又微妙、饒有興趣的目光。
就好像在對他說:梁嘉樹,我對你有點興趣哦。
——這只蝴蝶飛啊飛,終於對下方死氣沉沉的墳頭有了一絲興趣。
梁嘉樹瞬間就感到難以抑制的,猛烈襲來的悸動和口幹舌燥。
彷彿一條渴望主人安撫關注的狗,恨不能搖著尾巴瘋狂求他再施捨一點眼神。
——路池看他的目光,讓梁嘉樹想跪下來親吻他的指尖、舔舐他的全身。
梁嘉樹從來不是個感情濃烈的人。
梁氏集團權力架構複雜,他的母親梁明珠早年並不受器重,招贅後遲遲沒有懷孕。迫於奪權所需,才想方設法懷上試管嬰兒,高齡生下他後便迅速脫離母親角色,用最快速度回到高管位置,再一步步艱難走到今天,成為梁氏集團毋庸置疑的主人。
於是理所當然的,梁嘉樹從生下來就與保姆為伴。他並不渴望陪伴,反而對冷冰冰的資料和危險的化學試劑情有獨鐘。
他完美遺傳了母親的聰穎、果決、強勢。
卻又多了冷漠、偏執、控制慾、神經質。
梁嘉樹很清楚外界怎麼評價他,無非就是那些詞:怪異,無聊,天才,古板......他確實討厭跳脫的東西,因為做實驗是一項不容許任何錯誤的嚴謹科學研究,有絲毫超出掌控的變化,就會毀掉所有準備。
也會冒犯他深入骨髓的控制慾。
但路池的出現,宛如那些危險的化學試劑。
他如此鮮活,如此特別,一舉一動都難以預料、不受控制。
簡直就像灰濛濛天空中,呼啦亮閃閃飄來的一隻發光水母——你不知道他為什麼發光,更不知道為什麼空中會有一隻莫名其妙的水母,但你就是會不由自主去跟隨。
他令梁嘉樹想起童年見到的第一場實驗。
倒入兩滴,就立刻發生危險猛烈的爆炸反應。自此,目眩神迷的科學世界拉開神秘幕布,向他發出無聲邀請。
而此刻,路池也眨著眼看他,同樣笑吟吟地問:“梁嘉樹,好狗應該怎麼叫?”
他的聲音分明很輕。
梁嘉樹卻再次感到那陣熟悉的,更加猛烈的,爆炸般的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