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的年紀大了,手也變得幹瘦而青筋凸起,歲月在上面刻下了一道道的溝壑,繭子也厚重得像久經風霜的楊樹皮。
而祝餘的手,面板光滑指節分明,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手掌因為勞作多了幾分厚實,掌心還因為剛拿著鏟子種棉花而微微泛紅。
村長恍惚間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自己的手也是這樣有力、這樣的充滿了幹勁兒與生機。
他在這一刻真的意識到,自己年紀大了,而未來,需要交給祝餘這樣的人。
握過手後,祝餘也回到了棉田幹自己的事兒,剛彎下腰就聽到阿蔔杜在那裡用維語號召大家重新來過,並且把祝餘剛剛和自己說的一二三點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大家聽。
大家都紛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拿起手邊的農具跟著村長的步伐一起重新來過。
只有買買提江不為所動。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一個競爭關系的人會這麼好心來給這邊提問題、出主意,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所以他也不為所動。
他也跟著大部隊的步伐拿起了農具,只不過是繼續自己剛剛的進度,也繼續從口袋裡摸出一大把種子撒進了地裡。
播種結束後,還剩了幾顆棉花種子。
祝餘左想右想實在覺得浪費可恥,第二天愣是在營場裡找到了一塊沒鋪煤渣的土地。
“祝餘,這是我辦公室,你在我辦公室外面幹什麼呢?”嶽三川站在窗內,看向窗外的祝餘,兩個人隔窗對望。
祝餘也很無辜地拎了拎手上的鐵鏟:“種棉花啊,還剩十幾顆種子,這可是我求來的,浪費怪可惜的,找來找去就你這兒的土地合適了。”
說完,還對嶽三川眨了眨眼。
春耕結束後兩個星期。
阿蔔杜為了表示對祝餘的歉意,也是表達兩個人早已經是“忘年交”的戰友,更要化幹戈為玉帛,不管是種棉花的還是種小麥的,大家都是一個村兒的,都要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勁兒往一處使。
所以他愣是託正在放羊的兒子給自己帶了三四斤羊肉回來,做了一大鍋抓飯來招待大家。
祝餘這天特意穿了一身比較新的衣服,和穆蘭有說有笑地挽著手下了樓。
“正宗羊肉抓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了!”祝餘言語間都是期待,“說實話,我真沒吃過。”
“我也沒吃過,去年半年都在老鄉家住的,但總不好意思舔著臉要吃人家過冬用的牛羊肉吧。”穆蘭也嚥了咽口水。
兩人正走到一樓,就被趙柏叫了個正著:“祝餘!好巧!”
祝餘知道營場裡的知青和當老師的軍嫂都受了邀請,也朝他招招手:“是啊好巧,一起唄。”
嶽三川也“很巧”地在這個時候出了房門,準備去阿蔔杜家。
沒想到祝餘正在朝趙柏和趙松兩兄弟招手,隔了好一陣兒才看到走廊這頭的自己:“嶽三川,你也去嗎?”
什麼意思?嶽三川感覺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順了。
對趙柏就是“好巧啊一起唄。”
對自己就是“你也去啊?”
她還真是個小沒良心的,春耕這件事自己別的不敢說,但也算是幫了她不少忙,阿蔔杜既然請她吃抓飯難道不能請自己嗎?
心裡這樣想著,嶽三川還是扯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弧度:“是呀,好巧哦,一起唄。”
一起唄,也讓我聽聽你和趙柏每天嘻嘻哈哈地聊什麼呢唄,嶽三川腹誹。
祝餘才沒注意到他這些花花心思呢,她已經沉浸在馬上要吃的正宗羊肉抓飯裡了。
傍晚的暮色像一塊輕柔的紗,緩緩籠罩著這個邊疆小地,祝餘和穆蘭一行人來到村長家門口,就已經聽到了此起彼伏的談笑聲。
空氣中也彌漫著羊肉與驗貨交織的獨特氣息。
剛端著碗出來的村民看見祝餘,連忙笑著仰頭朝小院兒裡的方向喊去:“阿蔔杜,你真正的客人現在已經來了呢。”
阿蔔杜的老婆聽到這聲,連忙跑了出來,看到祝餘,頓時笑得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