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赫連衣。那個微啟丹唇,就能吐出過好些讓人歡喜的話的人,那個勾動手指,就能傳遞讓人活下去的溫度的人,因為一場可笑的兒女之情,改變了立場,放棄了前途,縱身跳進註定滅亡的算計之中。直到他死了,還不肯放棄,在漫長的歲月裡感受著無論是宋易安還是南風都沒有感受過的孤獨,在微弱的希望中像一隻失明的螞蟻一般爬行摸索。
一想到他,南風的心還是不由得揪起來,一陣一陣地疼。
她不知道將來的一天,那個帶著赫連衣的軀殼的男子,在輕撫著典客署旁逸斜出的梅花的時候,在仰望著郭府鎏金牌匾的時候,會不會猛地覺察出一點熟悉的味道,會不會也沒來由的一陣心痛。
天漸漸暗下去,倦鳥歸巢,街市卻逐漸繁華起來。長安的夜市不知道比當年熱鬧多少,但沒有了陪在身邊歡笑的人,總是沒有趣味的。
她想回去了。
她轉身,一個沒留神,險些撞在一匹疾行的戰馬上。
那是一串從軍營回城的戰馬的一員,帶著城外的沙塵之氣,帶著從容瀟灑的王者風度,噠噠地飛馳而過。馬背上的戰士雄赳赳氣昂昂的,鋥亮的盔甲映著落日,更增添了蒼茫的味道。
南風之所以能夠從戰馬的鐵蹄之下安然無恙,多虧了從天而降的素塵。素塵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出手非常及時,將她牢牢地抓在了手心裡,替她免除了一場無妄之災。
一隊戰馬絕塵而去,踏碎了她渾身的冷汗。
“你在想什麼!”素塵生氣地嚷道,好似差點被馬撞到的不是南風而是他。
“我……”
他似動了大怒,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訓斥她像訓斥一個晚輩:“你能不能長個心,能不能小心點!你不想活了,也別給那匹馬找不痛快!”
他的一番惡言讓她找回了當初在不歸境時的感覺。素塵還是一如既往的瞧不起別人。
南風把素塵的手從她的胳膊上甩下來,小聲抱怨:“吼什麼?難道我聽不見嗎?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犟嘴了!你若是……”素塵欲言又止。
若是?若是什麼?南風有些好奇地瞧了他一眼,等他把話說完。
可他偏要用這種方式折磨她,話說了一半便不說了,還要把臉憋得通紅,反倒給人一種他受了委屈的錯覺。在這樣的姿態之下,他凌厲的五官顯得不大協調。
一個小插曲而已,南風沒有把它放在心上,雖然心裡彆扭,想著他也是為自己好,囫圇著也就過去了。可看他的嚴肅表情,怎麼不像她一般“豁達”呢?
這個怪人!
南風跟在素塵身後慢悠悠往客棧走,眼皮都懶得抬了,問他:“出去一趟,事情打聽的怎麼樣?”
素塵終於從剛剛的驚恐和憤怒中緩過神來,眼珠胡亂轉了轉,才說:“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