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安不會騎馬。
被囚禁於新月宮之前,她年紀很小,至多被舅舅抱著,坐在馬背上晃盪。葉子攸環抱著她,讓她平穩地享受得來不易的悠閒時光。在那苦澀的十年中,宋易安再也沒有摸過馬,甚至沒有再見過了。馬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不敢提及的回憶。
建府之後,有周眉語指導,她慢慢學著獨自坐在馬背上,但大多數時候,出行都是靠馬車的,所以宋易安依然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難道還不會“坐馬”嗎?
宋易安坐在馬背上,跟著周眉語狂奔。馬跑得很快,顛的她腦殼直疼,她甚至擔心一個不注意,眼珠子會因為顛簸而跑出來。實在坐不住了,她便俯下上身,抱著馬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周眉語還能忍受她丟人的騎馬姿勢,可同行的幾個軍士,總會明裡暗裡取笑她。
宋易安早就不知道丟人是什麼了,她並不在乎。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六個人在寂靜的路上賓士著。偶有兩聲烏鴉的鳴叫,也不能引起半點武藝也不會的宋易安的注意。
大龍雲寺距離長安城不算太遠,快馬疾行,用不了一夜就能到達。只是它周圍環境幽靜,尤其入夜之後,很少有人外出。這座寺廟傳說非常靈驗,更因為它是前朝國寺,所以香火旺盛,很多善男信女不懼路途,常常花費好幾天的時間過來上香祈福。
十多年了,人們已經忘記了,這座皇家寺廟,與前朝有莫大的關係。
大周朝有好幾位皇帝篤信佛教,常在京城內外的大佛寺中挑選得道高僧,作為自己的師友,時常探討佛宗禪意。周哀帝也曾是佛教忠實的信徒。
大龍雲寺裡的前代住持,乃是葉子攸的佛門師尊,大周國國滅的那一年,他老人家也在自己禪房的蒲團上坐化,時年一百零三歲。葉子攸將這座寺廟作為自己與部眾一個聯絡點,很大原因在於這個。
這個秘密,在大周朝滅亡之後,很少有人知道了,就是葉子攸自己,也不大樂意提及這一番往事。
宋易安小的時候問過葉子攸,為什麼忽然不相信佛教了,葉子攸回答,我發現,它說的不對。
宋易安又問,怎麼不對?葉子攸說,佛祖根本不會普度眾生,也不會慈悲為懷。佛祖是個瞎子。
葉子攸不相信的東西,宋易安也不相信。她不通道,不信佛,不信鬼神妖怪,不信天命所歸。
天上沒有月亮,卻星辰燦爛。漫天的星光,帶給天地一種夢幻的美感。
偏有人喜歡不合時宜地打破這種美。
在發現驚飛的烏鴉的時候,警惕性極高的周眉語就暗道糟糕。明明之前已經派過來兩撥人,且這兩撥人都平安到達,怎麼還是遇到了刺客?難道說,這些刺客早在今天中午她還沒有派人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潛伏在這裡了?
真是一群喪心病狂的臭蟲。
刺客的人數不算多,只有七個人,否則也不會成功騙過前導騎兵的眼睛。但他們都是拳腳好手,招式利落狠辣,半點情面也不講。他們藏在宋易安必經之路的半人多高的草叢裡,等著宋易安他們出現,就拉起繩子,絆倒疾行的戰馬,隨即從草叢裡躥了出來。
宋易安又吃了一次不會騎馬的虧。旁人被突如其來的進攻擊傷了馬,但能熟練而平穩地落地,至少不會摔一個狗吃屎;但宋易安這一腳摔的有點狠了,胳膊摔破了皮還不算,臉也磕破了,顴骨上蹭了不小的一塊傷,牙齒磕破了,嘴裡滿是腥甜味兒,倉促地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衣衫和褲子都磨出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