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木手持竹籤向王座上的尹祁天道行了個禮,巨石有兩面,他挑了一面無字的。
纖畫,刻的可不是字,而是畫。竹籤在碰觸到那光滑的石壁時,留下優美的跡痕,曼妙的溝痕縱深不定,落下的動作大小不一。
時間已過三刻,只見那少年動作依舊,未見絲毫疲憊之意,石間塵埃不斷滑落,於那遇到地面鋪上一層夢幻的塵紗。
眾人已經無暇顧及他刻畫的是什麼,只知他在那巨石前站立了三刻有餘,且手中筆畫不斷。這種情況,一般只會發生在那上古的纖畫上,那時的纖畫,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上百成千塊,纖的,不是字,而是畫。
他們已許久未經歷那般事蹟,倒並非荒族人才衰落,只是貴族內部腐敗,難以再現祖先輝煌。除非讓底下那些平民上來,才有可能出現那種極具審美價值的纖畫。
南陌離一直站在場上,並未入座,他目光緊隨著那少年的舞動背影,面色有些許難看。
他自然不會覺得這是瑰琦小殿下的追求者,畢竟可沒聽說過,十多歲的公主的追求者是個老怪物。估計是那高高在上的‘皇’特地派來刁難自己的,挫一下自己的銳氣。防止小看皇族,欺負了他女兒。但這樣,也有點讓他下不了臺,撫了南陌世家的面子。
尹祁城盯著那少年,從開始到現在,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他身為皇族的太子,竟不知道這宮中還有這號人物。那少年的模樣與姿態,似乎又不似他皇族中人,莫非是父皇請過來的供奉。在這一瞬間,他心中閃過無數種猜想。
場中的少年,想必也沒能想到,自己只是簡單出個鏡,在旁人看來,竟然牽扯到如此繁多的關係。
待最後一筆落下,青色的竹籤瞬間崩斷。桂木扔掉斷裂的竹籤,猛然一掌擊向那巨石,粉末如塵紗飄繞於他的周圍。
尹祁屠媚站了起來,抬首望向他那邊。
“瑰琦殿下,這是在下送給你的。”指尖帶著紫色的光暈,在已完成的作品下,刻下一行小字。
“瑰琦的木頭。”
石壁在失去塵紗的那一瞬間,展露在眾人眸中。
黑色的長髮如流瀑垂九天銀河,掩於肩,及於腰。眸若星辰,追尋大海。身著一襲色彩斑斕的長裙,延至她的腳踝處。一張臉蛋清秀,透著讓人難以言喻的可愛,猶若落入凡塵的小天使。
身後,一匹矯健的荒馬抬著腦袋,望著天邊那抹夕陽的光暈,腳下是漫野的流沙。畫面在這一刻定格住了,彷彿天神對凡塵最後的禮讚。
尹祁屠媚的畫像,不光是萬眾矚目的公主看呆了,連一旁敵意滿滿的南陌離也移不開目光。
畫技,他曾於觀星臺上,坐與眾星論道,於腦中繪出星河萬域,萬家燈火。對於少年,本就是靠想象與巧妙筆力的畫,於那精神繪聲繪影而言,不過是信手沾來。
整個皇庭詭異的陷入一片寂靜之中,不知是誰人,不解風情的一聲輕咳。眾人才從那宛若有魔力的畫像中脫離出來。
“呼!”
“呼!”
……
沒有讚歎,只有一種心有餘悸的呼氣。那畫彷彿有魔力,能將人的目光思緒吸入,想要出來,卻猶如踏入流沙一般困難。
這種用精神構想,筆力描邊的畫,本就是幻術的頂級載體,即使沒有精神力加持,也能達到微弱的迷惑引魂效果。
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完全在少年的預想之中,因為他要的就是矚目,要的就是讓人印象深刻。
“這幅纖畫,本皇便替媚兒收下了。”飽含力量的聲音將尚還迷茫的靈魂拉回了現實。尹祁天道從那王座上站起,走下泛著光焰的臺階。經過桂木時,冰冷的目光稍微停留了一下。
待尹祁天道走去皇庭,數十名金甲衛兵湧上來,小心翼翼的架起那塊巨石,將之搬離皇庭。
皇城的夜,總是透著一股清冷。在一條幽靜的林蔭小道上,藉著模糊的白潔月光,隱約間能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這安靜的夜世界中。
“不是說好不來的嗎?怎麼又跑來了?”身著粉豔長裙,披肩長髮的瑰琦抬著頭,臉上有些許紅潤,嘴巴鼓鼓,走在前方,望著天上高高掛起的寒月。
“因為有個任性的傢伙說缺個擋箭牌,我覺得我挺合適的,就跑過來了。”桂木雙手負於腦後,眼睛四顧,流轉於皇城夜景中。他嘴角帶著散發光澤的油漬,閒步漫於女孩身後。
“那……她說,你就去啊。”瑰琦不敢回過頭來,問出這句話後,臉色頓時紅潤得要滴出水來。
“當然不是。”桂木淡淡回了一句:“那個傢伙還欠我兩件天階荒器,我是擔心惹怒她後,她不還。”
瑰琦在聽到這話後,表情明顯一僵,連動作都遲緩了不少,低著首,情緒明顯低落了一些。
這時,少年從背後走來,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騙你的,我是會在乎那種東西的人嗎?”
“嘻嘻!”如脆鈴般的笑聲,入少年耳,隱於少年心。瑰琦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眸中泛著點點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