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漩渦老禿驢一直息怒無常、情緒多變,在跟許宮然對飲論道時常常都是:上一眼還在皺眉打量著對方但下一眼卻突然震怒非常,這一息才剛剛陰沉撇嘴但下一刻便哈哈大笑,以至於笑著笑著又悲痛懊首,這才剛剛笑著搖頭卻又突然變得百無聊賴,乃至於最後酣然打起了瞌睡。
對此,許宮然只悠悠搖頭一笑,隨後便起身去往了卓文遠那邊。
也確如許宮然此前所言,在場近二十萬人都沉浸於同旁人論道或者與遠外之人傳音論證,旦是論罷一巡便舉杯相敬而共飲,乃不曾有任何一人離座尋他或者去往別處勸酒共飲,只是在彼此觸目或者有遇時才彼此點頭一笑。
面對許宮然的到來,卓文遠只向對方頷首一笑便引手請座,許宮然也是頷首一笑便在對案席地而坐,也直到這時,他才跟坐在卓文遠兩側的鄭明和常成相互點頭一笑。
許宮然與卓文遠相談甚久,但二人多是引證彼此在道涯中的感悟和認知,以及近來滋生的道惑和萬道萬法的見解,更少有建議出口,多是以此為思,思而再論,亦不曾提及如何提升修為境界。
但也正因如此,才讓鄭明開始反思己道、引證己道、印證己道。
雖然自己與寂滅宗結有死仇,但鄭明卻對許宮然生不出什麼反感之心,甚至忘了對方的身份,更莫說仇恨。至於其他的一切相關,在這場論道開始時他便沒有再去思考過,如今更是完全沒有心念想起。
論道,有一種魔力。
它會讓人深陷其中而渾然忘我,以苦思冥想而不知流逝。
夜深人靜時的突然放空,奮筆疾書後的窗外思索,遠望天地的心緒起伏,孓然一身時的慾念歸心……在這無盡的歷史長河中,在這無盡的蒼茫界宇內,有太多的生靈在以自己的方式論道。
何為天,何謂道。何,本我?
這是修士窮極一生都想要印證出來的東西,但每當一人以為自己得到答案時,這答案卻又變成了新惑,難以為新知若何。
然,這並不是一種執念,而是一種比之執念還要根植於心、還要根植於性的求知慾。它並一定要去弄清楚,也不會有人死死的糾結於它,只要能夠更接近本質,只要能夠更接近“道”,任何的努力便是值得。
天外天,山外山,百人眼中千般變。
樓外樓,黃昏後,悟道之士無人愁。
但,常有人固步自封。而這,是來自理念上的認知所導致。
在一座認知組構成的世界裡,有太多無形的因素遮蔽生靈的感知。而對於修士而言,這種固步自封則是一種極為危險但卻又無從得知的厄種。是以,修士才會透過悟道、論道、證道的方式來解開這層加封在自己身上的無形枷鎖。
古往今來,有太多的修士因為認知不全而“修為”止步。當然,這種修為不是能力或者靈力上的修為,而是一種“心上的修為”,或者“思想上的修為”。
畢竟,單以“靈脩”來說,即便是一生都盲從於認知上的缺陷來修煉也不會如何限制到靈力修為的進步和發展。因為即便是再無知、再沒有天賦之人,只要他跨進了這個修行的門檻,只要他認準自己的“靈系”往下走到底便多有成就。無非歲月時久、成就高低罷了。
而一旦能夠認知到事物本源或者萬物本質,那麼便是一介凡人,也能夠輕易的引道改命。
對於修士而言,這是一種最好的修煉方式,也是最有可能印證出“道”的方式。
因為只有認清了它,才能輕易的看到它。也只有明悟了它,才能掌握它。
是以,修士才會在修煉靈力的同時久而冥思、沉心悟道,才會在修為可用之後去親身遊歷、去切身認知、去問心悟道,去探尋和感悟自己這一脈的天道存在和大道之痕。
這一類修士,修心問道,被稱為——修真派。
丹鼎派、聖魂派、魂修、御靈、異能……世間存在的修行派系龐雜無盡,修行歷程也不盡相同,強弱差別更是不一而足,但到頭來,都將歸於一道:修真。
何為真?
天,道,我。
三者之間的關係,沒有生靈能夠完全透析。它如同一條首尾串聯的冥引,看上去只是一個簡單的線圈,但當你以為看清它、看透它時……它卻又具現出更加細微的體態。那些交織組構成整個線圈的無盡細絲,一如當年秦啟放大羅盤時的景象,看不穿,看無盡。
修無盡,道無涯,怎知本我字中畫。
但……沒有人會去糾結於它。他們只會去追尋,去感悟,去印證。
一如前述,非是必要得到者。
然……有那麼一人。
想看天之盡頭……
想瞰腳下天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