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山老臉上的皺紋也壓的越來越低。
隨著那道古怪的風,山隱鐵匠臺結界內,一切的景物開始模糊震顫,踩踏在石階上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接近。
一個穿著白色長袖袍的男人,從容自在地穿過柳杉林環抱的階梯,棲伏在階梯旁樹林裡的咒獸卻沒有動靜,不知道是不敢攻擊男人,還是根本沒有察覺男人的存在。
因為,這個男人根本沒有真正的存在感。
就像那身樸素的白色長袖袍一樣,男人擁有一張非常平凡的面孔,五官寡淡,眼神內斂,即使你看過一百遍,一千遍,你也無法記憶他的五官排列。
他整個人,就像是天邊飄過的一朵雲一樣,尋常且平凡,卻又給人一種無法接近的感覺。
“山老,咱們好久不見了。”男人開口打了招呼。
“雲中君……”山老表情複雜的看著男人。
雲中君,和山老同為天雲山兩位神職隱仙的存在,卻是比山老高了不止一個級別。
即便山老積攢夠了機緣,日後晉升成為山神,和雲中君比起來,依舊是頗有差距。
和一直待在山隱鐵匠臺裡,只專注於給來訪者打造兵器的山老不同,雲中君是天雲山的仲裁者,天道之劍的三位執劍人之一,為了維護天雲山境內穩定,為各方勢力充當話事信譽的擔保人。
任何膽敢抗拒他提出的請求的傢伙,都不會有好的下場。
因為天雲山容不下,與天道之劍蠻橫對抗的無知者。
“好奇特的人啊,為何我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強橫的氣息,本能卻是在提醒我,這個傢伙很危險?”江楓眯起眼睛,想要仔細看看這個結果闖入者的臉孔,卻出奇地無法集中注意力,好似被一朵浮雲遮蔽了眼簾。
山老咳嗽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朝著雲中君走去。
雲中君雙手作揖,彬彬有禮地點頭致意。
山老雙手放在膝蓋上,身子前躬,九十度鞠躬,禮儀比起雲中君更加謙恭。
“雲中君,我們相識總有一千多年了吧。”山老禮畢,微笑看著雲中君。
“所以,你也很清楚我走進結界的理由。”雲中君看著青黑色石井旁,盤腿而坐的江楓。
來者不善,江楓下意識地繃緊神經。
“哦?你這趟僅僅是為了這個伏龍山的毛頭臭小子而來?”山老笑著問。
“正是此行目的。”雲中君點頭。
“這麼說起來,那臭小子還真是了不起,竟然可以讓雲中君大駕光臨,來與我這糟老頭喝酒。”山老緩步而行,舉起一杯酒尊,邀請雲中君坐下對飲。
但云中君並沒有挪動腳步,像一尊石像,靜靜矗立在庭院中。
他和山老相識長達一千多年,自然知道山老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現在山老要邀請他坐下來一起喝酒,便是有意推脫,不肯把江楓交給他。
嘆了口氣,雲中君認真且嚴肅地說:“山老,你該是知道,我所作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天雲山的和平與寧靜,而且,如果不是緊要無比的事情,我不會開口要求你做什麼。”
江楓一楞一楞聽著,完全摸不著頭緒,但聰明如他,已經猜到這不善訪客的前來目的既然是要帶自己走,而且態度如此決絕嚴峻,那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更麻煩的是,這個白衣傢伙的本事,可謂是恐怖到了一定境界,才能讓山老的臉上浮現出罕見的恭敬。
“這個臭小子做了什麼事,需要你這麼關照?”山老問道。
“他是不祥之人,他來到天雲山後引來的越來越多的怪物和逆亂,怪物和逆亂帶來越來越多的騷動,導致天雲山裡有越來越多充滿恐懼和躁動的生靈,要把整座天雲山都給毀掉,難道你在結界地面沒有感覺,整個世境之內,每一處都在不安騷動嗎?”雲中君說話的時候,嘴巴附近的空氣隱隱震動著,似乎每個字都有確實的形狀似的,給聽者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那是咒音,隨時都在鏗鏘發聲的咒,好似武林高手用內力發出的千里傳音一般。
“天雲山的怪物原本就不嫌多,自從天道源流被毀後,天雲山境內,就徹底成了殭屍和魔物們作亂的修羅場,數不清的天僵強者紛紛復活,和那群天道守護者們你死我活,而且,那毀滅天道源流的真兇,你還沒抓到呢,卻單單挑上這臭小子發難,說他才是引發這場禍亂的緣由……是有些強詞奪理和蹊蹺啊。”山老摸著下巴。
即便被山老拆穿了謊話,雲中君的表情,卻依舊沒有絲毫變化,風輕雲淡的氣質,也沒有任何波動。
“他的靈魂很寶貴,容不得有半點閃失,把他交給我,有一些人,正在隔界山外等著他。”雲中君這才是吐露了真言。
“是什麼人在隔界山外頭等著他呢?”山老明知故問。
“這個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你只需要知道,把他交給那些在隔界山外等候著的人,那些人就會出手相助,以壓倒性的力量,幫我們平定天雲山的亂局。”雲中君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的堅定亦不容置疑。
“替我把守結界,刺探情報的樹妖花精們告訴我,天道峰的二長老沙孤煙和他的兩位徒弟,在兩天前曾經來到殘破山神石像前,提出進入山隱鐵匠臺搜查的要求,他們眼巴巴地想進來,還用了許多反結界咒呢,殊不知我這固若金湯的仙隱結界,又怎麼是他們能撼動的?真是一群沒有腦子的傢伙。”山老幽幽地說道:“他們會把腦筋動到我的頭上來,恐怕也是出自你的建議吧。”
雲中君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山老的一雙眼睛閃爍著狡黠的神采,試探性的問道:“因為這件事,我有些不忿,那如果我說,我對於你的請求,選擇了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