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和帝王的心思一樣難測,一場驚雨忽如珠簾垂落天地般降臨,天色也陰沉沉地暗下來。殿外雨打芭蕉的窸窣聲,襯得殿內更加寂靜。
陣陣涼風從半闔的疏窗灌進來,驅散了沉悶之氣的同時,也引得沈若皎打了個寒顫。
殿上那人終於移開了目光,沈若皎剛鬆一口氣。
伴著一陣輕而急促的腳步聲,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德永低聲絮絮,遣散了無關的侍從。
陳皇后是後宮之主,和命案牽扯到一起,傳出去有損皇家威儀,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德永這個人精,在這些方面向來做得滴水不漏。
德永將人帶到,便知趣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殿門。
雨勢太大,陳皇后渾身被澆了個透,額前的鬢髮凌亂地貼在面上,溼漉漉的衣裙讓寒風更加冰冷刺骨。
即便陳皇后如此狼狽,渾身都止不住地哆嗦,卻也毫不收斂她的戾氣,上來便直指沈若皎斥道:“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本宮與你無怨無仇,何故如此汙衊於我?”
“皇后慎言。”沈若皎面容平靜,氣定神閒,恍若被指著鼻子的另有其人。
見她如此模樣,陳皇后更是氣急,只覺得沈若皎裝腔作勢,看得她直想撕碎她虛偽的嘴臉。
“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臣妾是被陷害的!”陳皇后轉向白禛哭訴。
白禛也絲毫不為所動,專心致志地翻閱著手中的摺奏,對陳皇后的歇斯底里視若無睹。
陳皇后被如此一晾,臉色更加難看,像是喪失理智一般,忽然伸手向沈若皎推搡:“你這個毒婦!”
陳皇后這一推使足了力氣,沈若皎又未作防備,被推得往後踉蹌幾步,還好斂月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否則以她這嬌弱身軀,這一跤摔下去,怕是要傷筋動骨。
沈若皎堪堪站穩,就聽得殿上那人厲聲呵斥:“陳意錦,你現在當著朕的面都敢如此驕橫,宮女自縊案你還沒洗清干係,就要在玄景宮大殿出手傷人?你可真是好啊。”
白禛眼神晦暗,臉色陰沉。
他放在心尖上珍而重之的人,差一點就在他面前受傷。
假若沈若皎真的摔了下去,恐怕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帝王之術、天子制衡了,他那小心翼翼隱藏的秘密心思,也會就這樣公之於眾。
他可以假意疏遠,卻絕對沒有辦法看她受到傷害。
陳皇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抽泣道:“臣妾……臣妾只是被這麼無端指責,一時心急,皇上,臣妾與您自小一起長大,您還不知道臣妾的性子嗎,臣妾絕不可能做出這種殺人嫁禍之事啊!”
說到最後,陳皇后竟然有些泣不成聲。
也許是白禛一直以來的忽視讓她心懷委屈,所以藉此機會全然爆發出來。
“正是因為知道你的性子,才不能由著你繼續胡來,太傅是當代名儒,克己守節,你如今變得這般心狠手辣,不覺得有愧他的教導嗎?”白禛恨鐵不成鋼地輕斥,語氣稍稍緩和了幾分。
陳意錦是先帝賜給他的太子妃,也是先帝給他上的最後一堂課。
那時先帝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將與他同歲的太傅之女指婚給他。
“兒臣已有心悅的女子。”十二歲的太子誠惶誠恐。
“你是太子,亦是將來的天子,你可以有最愛的女人,但你的皇后,必須是最合適的人。”先帝不容抗拒道,“陳氏女天真爛漫,陳家遊離在權利中心之外,而陳崇忠心不二,免去外戚干政之險,她就是皇后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