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道士上車後沒亂走動,席地打坐在餐車另一頭的車廂連線處。
祝童一進餐車就看到生得俊秀的小道士,黃海說這趟列車人多,但也沒擁擠到連個座位也沒有。對於僧道之流,尋常人不以常例視之,所以他們稍顯怪異的行為別人多不以為意。
祝童不這麼看,道士一定是二品道宗的人,而且還是三個高手。祝童邊吃飯邊思索:他們為什麼也來趟這潭混水呢?
在一趟火車上聚集這麼多江湖人物,是很少見的。
祝童闖蕩江湖多年,穿行大江南北多是坐火車,從未遇過到這樣的情況。江湖八派神秘而低調,除四品紅火外,別派弟子門人平時多隱身在市井之中從事自己的營生,沒事不會有如此密度的出現。
由於百年前的那場變故,七品祝門與二品道宗之間一直存有芥蒂;雙方之所以沒有再次起衝突,因為那件事根本就說不來誰對誰錯,但是彼此對對方的舉動還是很注意的。
江湖八派為:一品金佛,二品道宗,三品藍石,四品紅火,五品清洋,六品梅苑,七品祝門,八品蘭花。合稱江湖道,存在的基礎是在江湖上互助互利,彼此關照。
這樣的排序其實意思不大,不是說誰的品級高就能指揮別的門派,互相之間也沒有制約關係,虛名而已。江湖上幫派多如牛毛,千百年來領一時風騷的數不勝數,但名聲大與勢力大不是進入八派品序的必然因素。早期的江湖八派代表著江湖正道,是天下眾多門派想要得到的無上榮譽。
二品道宗與一品金佛是兩個大派,人員眾多道場遍天下,功夫也是最高明的。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十分微妙,一直在爭奪著一品的虛名。這就牽扯到江湖八派的起源,說起來源遠流長,幾千年來有眾多的派別領江湖風雲擠身八派行列,又隨著時間的流逝黯然退場,其間故事之多,可能十本書也寫不完。
但是,一品的稱號卻從來只在道宗與金佛之間產生,他們從未退出過江湖八派的序列。
確定八派排序的是十二年一次的江湖酒會,最近的一次品級輪替還是在二百多年前。
由於清王朝尊崇密教,越來越多的藏傳密教喇嘛進入中原,金佛一派也吸收了不少高手。在二百年前的那次八派江湖酒會中,代表金佛出席的衛藏布天寺活佛寧巴固,以幻身七印擊敗道宗高手越清道長,為金佛奪得一品榮號。
越清道長死後百年之中,道宗一派中再沒出過絕世高手,也就一直排為二品。
後來世事動亂,外族列強依仗著船堅炮利辱沒中華大地,八派之中有兩個江湖派受戰爭影響,一個被徹底毀滅,一個墮落為外族爪牙,在江湖酒會上被除名。
為了維持江湖八派的傳統,也是為體現與時具進的精神,江湖道不再用武功論高下,以梨園弟子組成的六品梅苑和七品祝門才被引入江湖正道。
新中國建立後,江湖中人出現斷代危機,八派之間的江湖酒會被迫中斷,江湖品級的排列就一直沿襲下來,後人雖然不甘,也沒機會去改變這個排序。
比如四品紅火,前身是明朝遺民不願接受滿清統治建立的紅門,三百年前進入江湖八派;曾經是風光無限的大幫會。但在時間的摧殘下,已經淪落為八派內最使人詬病的派別。
隨著時代的的發展,人口的流動逐漸自由,八派又從隱忍處走出來。
三十年前,戰亂間流亡海外的三品藍石派傳人回到國內,經多方串聯下,停滯了二十多年的江湖酒會又一次召開。在這次江湖酒會上,各派重新豎立起江湖道大旗,成立了由八派故人組成的江湖議會;江湖之上風雲漸起,以往排序竟演變為傳統,好象也沒誰想去爭那個虛名了。
現在大家更關心的是別的東西,彼此之間的聯絡也多在互相利用,在江湖會上八派新制定的江湖規矩制約下,江湖中人尋常不會起什麼衝突。
畢竟時代不同了,如今的法律與警察可不是古時的六扇門;交通的便利與通訊的發達,使新一代江湖中人更加小心;最主要的是現代武器的發展,使以往的所謂高手成為紙老虎,江湖虛名就更虛了。
說起三品藍石,一直是個神秘的派別,他們的排序是江湖八派中最穩定的一個,三品的序位從未改變過。三品藍石不以武功見長,也從未出過什麼絕世高手,他們從事的多是商貨之道與鏢局生意,一直是江湖酒會的召集者,開會時的全部花費也是他們一家支付,這也是個流傳至今的江湖傳統。
三品藍石歷來以交遊廣闊著稱,別的門派如果遇困難,只要找到藍石門下,一定會得到幫助;如果八派門人誰失手被官府抓住,只要不是因為傷天害理的事情,三品藍石會不惜成本去疏通救援。所以,三品藍石中雖然沒出過什麼高手,卻沒誰去挑戰他們,這也間接的維持了前兩品的地位。
祝童從來不認為世界上有免費的東西,所以對三品藍石基本上是敬而遠之,這和老騙子的教導有關。祝童還沒參加過江湖酒會,在過去的時光裡,七品祝門只剩老騙子這一脈,自然也只有老騙子代表祝門出席江湖會。但是老騙子從來都是一個人去,回來後都要大發脾氣,也不對徒弟們說起江湖會的事情;兩次江湖會後的結果,就是祝童的兩個師兄被打出師門。
老騙子兩年前被人扔海里餵魚後,祝童與二師兄說起過,如果三年後的江湖會仍然有祝門的座位的話,就推舉大師兄出席。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師兄在重慶翻船,原本是過失殺人的重罪;老騙子雖然對弟子嚴酷,還是求助到三品藍石,最後被輕判六年。大師兄的刑期還有兩年,出來後正好趕上江湖會。
黃海與乘警長還在分析是誰偷走了梅花表,祝童與葉兒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各自想著心事。
軟臥那邊響起喧囂聲,在列車長陪同下,國畫大師馬夜帶著三個弟子走進餐車,馬上成為餐車上的焦點,連葉兒的臉上都湧起激動的神情。
還是名人有面子,列車長安排四個人坐下後,乘警長也過去招呼;馬夜爽朗的笑聲充斥整個車廂,連稱:“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葉兒剛才對祝童說了,馬夜是居住在上海的國畫大師,弟子朋友遍天下。不過就在短短的幾分鐘內,祝童對馬夜的瞭解就超越了葉兒,他已經斷定,馬夜也是個江湖中人。
不是馬夜的女弟子洩露出他的身份,祝童背對著他們來的方向,是餐車另一頭的道士打出的手勢使他明白,馬夜是江湖八派中地位較高的人物,小道士的手勢是晚輩對長輩的尊禮;這個手勢表明:馬夜是一派長老之類的高人,卻不是二品道宗中人,小道士與馬夜彼此比較熟悉。
馬夜組坐在餐車中間的一臺,面孔衝向祝童這邊,眼睛掃過祝童;從這雙久經風霜卻依舊清澈的眼睛裡,祝童讀出幾絲關切的意味。奇了怪了,小騙子在今天以前甚至不知道馬夜這個名字,他卻似乎知道祝童的樣子。
乘警長回來了,繼續與黃海說話;祝童正在猜測馬夜究竟是那一派長老,餐車上又進來一夥,這次是從硬座車廂那邊過來的。
大火輪氣宇喧昂的前面帶頭,煙子搖擺著腰肢跟著;他們也看到三個道士了,好象還打過招呼。
過一會兒,大火輪的手下也出現在過道里,新疆人好象被拌一下差點跌倒,回頭罵小道士一句,小道士依舊坐在地上,面無表情的打個楫手。大火輪火頭看一眼,新疆人被另一個人勸著走進餐車。他們分為兩桌,大火輪與煙子坐在入口處,殺手兩個走過來,坐到祝童身邊的臺子上。
煙子幾乎偎進大火輪懷裡,嬌笑著把一雙媚眼到處亂拋,掃過祝童這邊時稍微停留一下,從那裡面,能看出隱藏在深處的仇恨。
口袋裡的電話響了,祝童看到十多米外的煙子在聽電話,把手機貼到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