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板吊裝到蓋樑上以後,下邊的部分已經和鋼筋點焊好了,正好老王站在端頭的位置用一截子鋼筋,從內側焊接在蓋梁鋼筋上把模板固定住。
模板頂部是用一個兩邊帶鉤子的鋼筋從蓋梁鋼筋上臨時性的拉住模板,這小保安,見拉牢了,示意吊車把鉤子放下來,把鋼繩取掉了。
按說這取了也沒事兒,也不會輕易的掉下來,這小保安就準備回到中間的位置去把拉住模板的鋼筋也焊上。
好死不死的呢,低頭把焊槍更換完焊條,一抬頭,一隻鳥飛過來,一堆稀呼呼的鳥屎就掉在了小保安臉上,這小保安因為帶著絕緣手套,一手拿著焊槍,另一隻手就去抹掉臉上的鳥屎。
一邊抹還一邊罵,老王問他幹嘛,他說鳥屎掉到臉上了,老王說這是不祥之兆,要小心點,話沒還沒說,模板就倒下去了,人在下,模板在上,十幾米的高度,那是多大的衝擊力道呀!
據老王所說,這小保安八成是抹完鳥屎,就用手套在模板上蹭呀,或者刮呀什麼的,不小心就把模板頂部兩邊帶鉤子臨時拉住的鋼筋碰掉了,然後模板下邊沒有墊好塞平,有一點向外的傾瀉,這上邊最頂部臨時拉著的鉤子也可能原本就沒有掛好,碰掉以後,下邊部分點焊在模板內側的鋼筋焊接接觸面太小,拉不住,被崩斷然後鋼模板就倒下來了。
其實最懸的還是老王本人,如果他也站在模板這一側,那今天生死難料的就不止一人了!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聽得所有人都是一陣唏噓,這一泡鳥屎,加上所有的這樣那樣的巧合,最終要了小保安的命。
你能說這鳥屎沒有責任,你能說天上這鳥沒有責任,但說出去就算有人信,也不會這樣認定,這就是安全事故,板上釘釘的事情,這種誘因是上不了檯面的,更無法解釋和公之於眾!
因為就算真的是關這鳥的鳥屁事兒,你能把鳥抓回來嗎?抓回來了又如何,你能讓它口吐人言招認嗎?就算招認了也沒用,因為這是人事兒,不是鳥事兒,所以既然是人事兒肯定必須得由人來負責。
結果論是根植人心的,免不了是要自上而下的追責的,至於能不能瞞報,這就是林雲這個級別所不能瞭解的了,如果有了自上而下的封口令,大家自然是要執行的。
如果那樣的話,對於瞞報這個事情就沒有大家的責任了,所有瞞報的責任就歸於公司和專案負責人了。
下午三點多,鍾胖子和蔣大勇就回來了,確認死亡無疑,醫院出具了死亡醫學證明,人已經送殯儀館了,並且火化了。
專案部緊急開會,很短的會,就三條:
第一條,所有人不能走漏訊息,在公司決議結果下來之前,任何人不得討論和洩露。
第二條,蔣大勇和鍾胖子還有張老闆立馬把骨灰送回小保安家去,並在24小時之內促成家屬下葬和談妥賠償事宜,賠償上限暫定一百五十萬,如果到最後關頭還沒談妥,幾人有臨時的五十萬之內的追加許可權。
第三條,財務科立即準備能隨時轉出的二百萬,只要蔣大勇和鍾胖子還有張老闆把死者家屬那邊談妥簽字並下葬,立即按要求打錢。
這第一條嘛,這是肯定的,必要要等公司決定上報或者不上報,或者什麼時候報,怎麼報。
第二條也好理解,按通俗的說法,叫處理事故短平快,未免節外生枝和夜長夢多,這也無可厚非。
這第三條,其實是最目前難辦的,因為專案上賬戶都是公對公,轉賬都需要公司那邊確認的,所以財務這邊要麼抓緊走程式,或者直接向公司申請綠色通道才能隨時轉出的。
領導既然這樣說了,肯定已經和公司充分的溝透過了,不過這裡邊都沒林雲什麼事清,唯一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下來以後也要求小夥子們不能亂說,什麼朋友圈呀,打電話透露給朋友親人呀什麼的,暫時都不允許,尤其是當地的這幾人和保潔,不過好在林雲這個科室沒有當地招聘的,保潔也是綜合辦的事情,所以林雲還算落得個輕鬆。
開完會所有人的心情都是複雜的,但仍然還有無限的工作在等著我們,這是無法迴避的現實。
並不是工程人無情無義,漠視生命,而是即使我們重視了生命,在意外發生以後,所有的情緒都是於事無補的。
對已經失去老婆的小保安來說,早上還嚷嚷著要上工,下午就又失去了自己,變成一堆灰裝在了罐子裡,其餘所有人的情緒對他來說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唯一的能給他雙親留下的就是鉅額的賠償金了,老父老母就算痛斷肝腸又能如何,對農村人來說,再多的賠償金也換不回獨子的生命,但現實中往往退而求其次的最好方法就是儘量的爭取一點賠償金的上限了。
這世界就是這樣的殘酷,這是所有工程人的宿命,工人時常出現傷亡,管理人員也同樣。
最近些年倒是管理人員的傷亡事故變少了,但百萬人級的管理人員和數以億萬人數量的農民工本就數量差距巨大,從比例上來說,其實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死掉的管理人員比例是高於農民工的,只是多了一個因公殉職的名頭就並不為公眾所重視。
而且作為國家工作人員的國企施工管理人員甚至都無法採取老百姓相同的辦法去要求提高賠償金,更多的是採取內部發動捐款的方式去讓大家聊表心意。
民工是弱勢群體,所以受更大的重視和保護,而這幫苦逼的一線施工企業人員其實是夾在中間最難受的,自己的風險無法迴避,而民工的風險呢自己還要承擔相應的管理責任。
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辛酸,無非都是討生活的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