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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森森穿社火
人歸壟上步蹉跎
蛙聲漸隱梵音近
暮靄低沉籠玉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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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一時間,東去1400多公里,跨過蔚藍的大海,日本近畿,景阪市。
一座豪華的莊園,鐵藝大門自動開啟,從裡面駛出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LX570。寬敞的車廂裡,坐著一老一少二人。年長的約莫四五十歲,一頭板寸,鼻樑高聳,面板棕黃,滿臉冷峻之色,彷彿刀削斧劈的堅硬山岩;一雙如鉤的鷹眼,隱隱閃著寒光。他的身旁,坐著一位身形瘦小的年輕人,戴著棒球帽,不過面板白皙,眉目清麗,似乎有些嬰兒肥。
嬰兒肥?想必這二位?不錯!正是伊藤和他侄女雲奈,已拜別了長兄,打算乘坐下午的國際航班,飛往我神武大天朝的魔都海城。
伊藤無言,若有所思。雲奈塞著耳機,聽一首憂傷的歌:
——裡わの火影も森の色も
——田中の小路をたどる人も
——蛙のなくねもかねの音も
——さながら霞める朧月夜……
聽著深沉、悠遠的音符,雲奈的眼前彷彿浮現出那個男生的影子。
……
下午4:32,細雨初歇,烏雲尚未散盡。一架波音777200ER客機,宛如一隻藍尾、白翼的大鳥,轟鳴著降落在海城國際機場35L號跑道。減速、滑行、轉彎、停靠……一連串精準無誤的動作,機首對接上了蝦籠一般的棧橋。
伊藤和雲奈挎著揹包走出機艙,持護照免簽過了邊防,入境安檢,又在大廳等候半天,領取了託運的行李,直到五點三刻,才走出了國際到達的通道大門。這裡早已雲集了眾多接機的人群,紛紛舉著禮賓牌,像一隻只鴨子被拉長了脖頸,翹首以盼。胖子也滿身臭汗,擠在人堆裡,踮著腳搖晃著手中的紙牌,上面塗著四個大字:伊藤裕明。等了好久,終於,他看見裡面一老一少,拖著行李箱走向自己。
“您是——四季旺的……呃,袁導?”那位中年男人用中文問道。
“哎,伊拉西亞姨媽……哦,對對對!請問,您是伊藤裕明先生?”胖子本來還想掏出自創的中式日語大辭典,沒想到對方會說中文,這一點公司好像事先講過,一興奮給忘了。
“嗯!是的!”對面點點頭,目光炯炯;那個小個子始終一聲不吭,跟在一旁。
“可算接到你們了,哈哈,這都等了大半天了,來來來,跟我來,我們趕緊的,上車上車,這邊請、這邊請!”胖子忙不迭地一連聲招呼,又打算幫對方拖行李,卻被婉拒了,只問哪裡有手機電話卡賣。
機場出口通道旁就有不少攤位,都是向國際航班的乘客推銷國內手機卡的。伊藤迅速挑選了一張,插入了手機,又撥通了一個電話,嘰裡呱啦講了幾句後,方才示意可以出發。胖子心想:這位貴賓還是個“門檻精”啊,知道先買張手機卡,省得一通國際漫遊了。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富摳門、窮大方——特麼越是有錢,越小氣,反而越是窮鬼,越大方。
一行人左穿右轉,走到停車場,上了車,就乘著雨後的清涼,一路疾馳,往春山市趕去。
溼潤的公路,泛著黑亮的光,像條又寬又長的皮帶,剛剛上了油、拋過光。從機場快速路出來,不多久就駛上了海春高速,胖子拿起車前的話筒,舔了一下薄薄的嘴唇,開始嘮嗑。先說這歡迎詞,雖然大同小異,但換在胖子嘴裡就多了不少胡謅的特色。只見他手持話筒,又暗中扯了扯褲管——裡面刺啦啦癢得慌,那個白鬍子老神仙不會故意整蠱我吧——揚聲說道:“伊拉西亞姨媽……受我神武大天朝國際旅遊管理委員會大BOSS大老闆及大老闆孃的隆重委託,首先我代表海城國際機場、四季旺旅遊集團上京總部以及春山分部全體同仁並以我本人和司機大哥的名義,熱烈歡迎伊藤先生及伊藤小姐蒞臨觀光!本人姓袁名國慶,您可以叫我小袁、袁導,或者阿慶……呃對了,非常榮幸伊藤先生會講中文,咱兩家一衣帶水、睦鄰友好,我就不嘰哩哇啦說貴國話啦,如果伊藤小姐聽不太明白還請伊藤先生代為翻譯轉達,多謝多謝!下面向兩位貴賓介紹一下我神武天朝的概——”
話未說完,伊藤抬手打斷了這絮絮叨叨的開場白,掏出手機,冷眼道:“呃,袁……導,貴國我以前來過多次,文物古蹟很多,這幾年發展也很快,具體就不用介紹了。我只想知道,海城到春山大約需要多長時間?”
胖子早就準備好的一肚皮話被堵在嗓子眼,沒法蹦出來,好像剛開啟的汽水罐子,突然又被塞住了口,一連串氣泡脹在裡面噗噗直冒。他鼠眼一眨,答道:“我們現在就行駛在海春高速上,從機場到春山市,路上不堵車的話大約兩個半小時。”他又抬手看了看錶,說:“現在六點過五分,照這速度,應該晚上八點半就能到了。”
“嗯,好。”伊藤口中兩個字,就不再說話,低頭髮了條手機簡訊,就頭靠座椅,閉目養神。旁邊那個女生也早已歪頭睡著了。
嘿——這兩人,這也太不尊重我們一番殷勤接待了吧?明哥點名讓我大老遠趕過來接機的這倆貴賓,就這樣悶葫蘆似的睡著了?……胖子就像演砸了戲、僵在臺上的戲子,面對喝著倒彩、或是埋頭大睡的觀眾,一時下不了臺,只能憑著剛才滔滔不絕的慣性,也不用話筒了,嘴裡咕嚕了一長句——“您這長途跋涉、鞍馬勞頓,就先歇歇吧,到了春山我再招呼”,轉身坐在前排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