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隻‘銜蟬奴’嗎。
得寵貓兒死的蹊蹺,滿宮的婢子查無所獲、不了了之,楚戎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莫非——
姜淑妃抬眼。
男人歪著頭,霜雪薄冰的眸光裡似帶著戲謔:“裴小姐讓我想起了嘉琳,”他輕道,“都像金絲雀。”
他笑起來的時候叫人覺得真心誠意。
“我很喜歡。”
楚戎掩唇,冬夜晚歸微有受涼,他的眼神轉瞬又回到了那個弱柳扶風的五殿下,無辜又無能。
他說喜歡銜蟬奴,銜蟬奴死了。
他說喜歡楚嘉琳,嘉琳也死了。
多年前的夏夜,御花園賞煙花,姜淑妃年僅六歲的小公主因為受寒留於承露宮,卻,活生生淹死在荷花池。
蒼白膚色榴花裙,像夕市裡最甜的那顆小糖葫蘆。
天子大怒,杖斃數名看護不利的宮娥。
人人都說,小公主定是聽到了外頭的歡聲笑語才偷偷溜出來,水中撈月,不慎失足。
姜淑妃的記憶似一下湧起,她面色有變,腳下踉蹌往後退卻一步,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楚戎的眸光點塵不驚,壓根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令她如此敬畏之事。
“母妃,夜深寒涼,兒臣先行告退。”男人由著昭懷攙出了堂,頭也不回。
彷彿在說,他的言行,旁人莫要插手,就連姜淑妃,也沒有資格。
殿內花燈明滅,錦衣華服的女人“咯噔”跌坐在楠木椅上。
楚嘉琳的死於她來說像是個噩夢,聖上多年來關懷備至,她卻再無所出,可如今渾身充斥的戰慄並非來自午夜夢迴,而是——
人心。
竟覺那瞧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兒子——
可怕。
這莫名的字眼從心底裡浮起。
***
一夜無夢。
鎮軍侯府的海棠苑卻早早翻起了動靜。
裴兮寶醒來時,天色還未放光,她聽到翻羽的脖領叮噹,似想起了什麼,噗通,從床榻上跳起。
抓起昨夜脫下的衣袍,踩上小鞋啪嗒啪嗒跑出院落。
霜花朦朧。
小姑娘跟冬日的兔子般竄進燕岐的寢居。
屋中寂靜沒有炭爐,她一路奔來竟不覺寒冷,帳中人正在酣睡。
裴兮寶蹙眉,早朝面聖的官員寅時就得準備候駕,燕岐居然還沒有醒,連她這喜歡賴床的姑娘都比不上。
她輕手輕腳趴在床沿:“燕岐、燕岐……”裴兮寶就著昏暗朦朧的光線,爬上床戳了戳那毫無動靜的人。
突地腰身一攬,整個人滾進床榻落他懷中身側。
可燕岐紋絲不動,似方才只是睡夢中的無心之舉。
裴兮寶推了推他,在拙藤園的時候聽月嬋說,燕大人的小書房每日五更天就早早亮了燭火,勤奮刻苦的表態讓丫鬟小奴們都敬仰的自愧不如。
扯謊呢。
她縮著身子索性往被褥裡鑽,跟只小貓樣打著轉,一昂頭就爬到了他身上。
“燕岐!”她俯身,小手輕輕按在他胸膛,未挽的長髮落在他頸側帶著一股子香香甜甜的氣息。
別說假寐,便真格兒睡著,是個男人也該挑起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