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個爹死了。
終年五十八歲,屍體就埋在我們村後頭的山頭上。
老頭子走的還算安詳,年輕的時候假酒喝多了,等出了問題去醫院已經是胃癌晚期,吊著命活了半年多,晚上睡著走的。
我賣了家裡養了的兩頭牛勉強湊了個棺材,希望老頭子在天上別怪我。
像老頭子那麼好的人,應該會到天上吧,我想。
而我在這個世上,也沒什麼牽掛了。
事情,得從十八年前說起。
我出生的時候遲遲不肯落地,那未曾蒙面的娘拼了一條把給我生下來之後就撒手人寰,接生婆給我擦乾淨了之後當即嚇了一跳,這一喊也驚動了在門口等著的外公外婆。
外婆以為出了啥事,結果門還沒進呢,腳下一滑,腦袋磕在門檻上當場離世。
而我,頂著半張黑色巴掌印的臉還在襁褓裡拍手傻樂,像是在說——
死得好。
接生婆也是個見過事的,見狀跟我外公說,此子面帶鬼掌生來不祥,就是個討債鬼,留著遲早是個禍害。
外公都駭懵了,當場怒不可遏,從接生婆的手中奪下我就要扔進爐子裡燒死,幸虧我爹及時把我從外公的手中搶下,不管不顧的說:“這是俺的種,誰也不能碰!”
外公一手指著倒地的老伴,一手指著難產而亡的閨女,咬牙切齒的說:“你看看你種,害死了你婆娘和她老孃!”
我爹仍舊是那句話,“俺的種,誰也不許碰!”
一聽這話,外公簡直要氣瘋了,屋子還橫著兩條人命,我爹居然給他來這麼一出?
外公氣急冷笑,說我爹要是鬼迷了心竅非要留下孽障也行,但是媳婦和閨女的屍體他要帶走,往後就跟我們家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爹輕聲哄著咯咯直笑的我,甚至連我外公都沒再多看一眼。
第二天,我爺爺奶奶從親戚家趕回來,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之後跟外公的態度的一致,無非就是我一出生就害死了我娘和外婆,不能留。
可我爹的態度堅決,愣是把我爺奶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不管二老怎麼說,還是那麼一句話。
“俺的種,誰也不許碰!”
爺奶氣得夠嗆,仍舊賊心不死,好幾次都差點得手,之後我爹更是走哪兒是都把我拴在後背上,好景不長,隨著漸漸長大我的眼睛也開始看見了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尤其是一次我爹帶著我去村裡辦白事的人家吃席,所有人都嚎啕大哭,只有我指著棺材說了一句:“你們哭啥啊,二叔不是擱那看你們嗎?”
那天夜裡,我爹沒回來,我爺敲響了我的屋子,喊著我的名字,我爹姓秦,給我取了一個單字惑,疑惑的惑。
我想大概是疑惑為什麼我會生在這個世上,又發生了這麼多不幸的事。
“小惑,小惑。”
我從睡夢中被叫醒,迷迷糊糊的走到門口,正要開門的時候突然驚醒了,站在門邊問:“爺,你有事嗎?”
我爹吩咐如果他不在,我就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他就不信老兩口等把家給點了。
我爺用著我八年來都沒聽過的溫和語氣說:“小惑,今個是你生日你忘了?你奶一早去縣城裡給你買了……”
“蛋糕。”奶奶補充了一句。
爺爺笑得雙眼都眯起來了,“對對對,蛋糕!這可是城裡孩子都吃不上的稀罕玩意兒,小惑你把門開開,爺奶還給你做了一桌子菜,快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