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講講自己有意思的事唄,從小到大的都行。”上官茗茗說著從床頭櫃上的包裡掏出錄音筆。
“哎呀,從小到大的故事那可海了去了,從小我就特淘氣,爸爸的朋友都說這小子可是好苗子,虎頭虎腦的,學好的話前途無量,要是不學好,也是個壞蛋的頭兒。呵呵”
“撿小時候有趣的事說兩件。”上官茗茗湊了湊身子,興趣盎然。
“嗯,四歲的時候,姐姐八歲,有一次,姐姐給了我一毛錢,讓我去樓下的小賣店給他買桔子瓣糖。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桔子瓣糖是硬的桔子味水果糖,和桔子瓣的形狀一樣,上面有一層比小米粒還小的小包包兒,就像人冷了面板上起的雞皮疙瘩那麼小。一塊錢能買十一塊,用黃紙包著。當時饞啊,也不敢偷吃,偷吃一塊回家就得挨姐姐的揍。怎麼辦?那時,四歲的我就能想出既能吃到糖,數量又不會少的辦法,你猜怎麼著?”
上官茗茗想了一下說:“嗯,你一定把糖掰開了,吃一半留一半,對不對?”
“哎!不對,還是我告訴你吧!我悄悄躲在牆角兒,把每一塊糖都放嘴裡含了一遍,然後再裝紙包裡拿給姐姐。姐姐接過糖數了數,數目對,是十一塊,但是怎麼瞅怎麼不對勁,感覺和以往的桔子瓣糖有點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又說不出來。姐姐就去找廚房做飯的媽媽,問媽媽,這糖怎麼不對勁兒呢?媽媽一看,就哈哈笑了起來,接著把我叫了過,問我是不是把糖都含了?這才真相大白。你說有意思不?”
高寒講完,上官茗茗笑得前仰後合,推了一下他結實的脊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太可愛了,再講一個!笑死我了!”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比同齡孩子聰明,過年時,爸爸的同事,這個叔叔、那個伯伯的都到家裡串門,我都給長輩磕頭拜年,賺壓歲錢。那年代磕個頭給個十塊八塊的就不少了。記得有一次,一個叔叔在我磕完頭之後,從兜裡掏出了一張十塊的,又帶出一張兩塊的。叔叔給完我十塊的,剛要把那張兩塊的揣兜裡的時候,你說我反應多塊,我又站直了給他行了一個禮。叔叔被我的機智逗樂了,把那兩塊的也給了我,那時我才五歲。”
“呵呵,太聰明瞭!接著說!”
“也有傻透氣的時候,有一次爸爸下班回來給了姐姐和我每人一個芒果。姐姐幾口就把自己的芒果吃完了,看我小口地咬著捨不得吃,她來了壞招,哄我說:‘小弟,我的芒果不甜,讓姐姐嚐嚐你的甜不甜唄?’我很慷慨,‘行!只嘗一小口喲!’姐姐在我的芒果上咬了一小口,我傻呵呵的問姐姐甜不甜?姐姐狡黠地說這口咬得太小了,沒嚐出來,再咬一口才知道甜不甜。於是我又讓她咬了一口,姐姐吃完第二口說‘挺甜的,可是被姐姐咬過的地方就髒了,姐姐把髒的地方再咬下去吧!’我一想也是,就讓她把髒的地方再咬下去。結果她咬完的地方又髒了,還得接著咬。就這樣咬來咬去一個芒果咬沒了。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呵呵……”
上官茗茗都笑岔氣了,捂著肚子說:“天吶!可愛死了,繼續繼續!呵呵……”
見自己給上官茗茗帶來了快樂,高寒也很開心,受到了鼓勵,接著說:“六七歲的時候,心眼兒就更多了,一幫小孩兒去偷東西,那時候偷東西都是偷自己家裡的東西,在其中一個小朋友家的抽屜裡偷出一沓一角的粉色紙幣。是人家攢著玩的,一沓一百張,才十塊錢。那時候我是頭兒,錢由我拿著,往沒人的地方跑,好分贓嘛!在跑的過程中,你說我多鬼道,趁人不注意,我偷偷抽出一些,塞進頭上戴的大蓋帽裡。等孩子站成一圈,一人一張,一人一張地分完,我回家了才把藏起來的錢拿出來,你說有意思不?”
上官茗茗連說:“有意思,有意思,”好像高寒說啥都有意思。掩嘴而笑的同時,她漂亮的大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高寒,好像要從他現在的臉上找回童年的樣子。
見高寒不說了,上官茗茗搖著他的胳膊,意猶未盡地央求:“再講一個,沒聽夠,沒聽夠!”
高寒轉了一下眼珠,說道:“困了,睡吧,明天再講,講太多的話,以後講完了上哪兒掙這麼輕鬆的錢去!”說完,也不管上官茗茗的央求,側身躺下。
見高寒真要睡了,上官茗茗就講條件:“今天講這麼少,明天就講你進監獄的事兒,行不行,不行不讓你睡!”
“行。”高寒咕嚕一句,閉上了眼睛。
講這一切時高寒確實是快樂的,腦子裡在睡前一直回憶著童年的樂事。記憶有時就是如此神奇,它能還原曾經的快樂,也能還原煩惱和痛苦。雖然童年基本不會有啥痛苦存在,但即便是苦的東西,胸懷廣闊的人一樣可以從中品咂出甜的味道。人都是這樣,就是記不住過錯和悲慘。雖然痛苦只要過去了,化做了滑稽荒唐的往事就能讓人記住。但人如果把所遭受的痛苦都記住的話,那他肯定是活不長的。人只有忘記自己怎樣慘過、怎樣丟過醜,才能夠真正有臉見自己。要麼怎麼說人有沒有臉見人不要緊,重要的是有沒有臉見自己。所以,最慘痛的人、受虐最多的人,最不記仇……
酒店的被子真夠大,高寒和上官茗茗的中間一直都十分默契地用被子折一道半尺寬的“隔離帶”,即便這樣,被子仍能把兩個人的身體蓋得很嚴實。高寒的呼吸已經達到了熟睡的均勻,上官茗茗輕輕地把手放在高寒蓋著被子的肩上,然後才帶著滿足的微笑進入夢鄉。
………… …………
與上官茗茗同床而眠的第四天下午,高寒又接到叼金姐的電話,讓他去威尼斯娛樂賭城一樓的御匾匯賭廳見面。永利皇宮的貴賓廳裡,上官茗茗還在幾千塊、幾千塊地小賭,為她那每天拿五萬贏三到四萬的小目標奮進著。事實證明,她確實賭得很好,就算偶爾輸一次,也是最多輸掉五萬就不賭了,基本第二天也能回本。高寒知道她只喜歡在貴賓廳賭,就不陪她玩了。說自己有事先走,等她贏夠了再來找自己。
穿行在威尼斯娛樂賭城大廳,沁人心脾的暗香迎面撲來,這個流光溢彩的所在既是天堂之門也是地獄的隘口,飄蕩在這裡的靈魂有一個算一個,遲早有一天都會在迷惘中選錯了方向。
一進“御匾匯”賭廳,高寒就看到叼金姐帶著一夥人圍在一張賭檯前,其他人都站著,只有叼金姐和一個很貴氣的漂亮女人坐著。女人大約三十幾歲,唇紅齒白,大眼睛,高鼻樑,面板白皙,面容莊重,五官搭配得很勻稱,無論哪裡都帶著一股富貴氣息。
從面相上看,這個女人不壞,應該很善良,這是高寒憑經驗給出的預測。更為重要的是,女人的氣質相當好,是良好教育薰陶出的那種自然高雅。
果然,女人一抬眼,高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那雙眼睛是和善的,沒有惡毒,只是摻雜了些許憂鬱。
女人和叼金姐中間的賭檯上擺著一摞籌碼盒,都是滿登登的,有七八個之多。那一盒可是一千萬啊!高寒不禁吞嚥了一下口水。
御匾匯在整個澳門的貴賓廳裡屈指可數,規模很大,有五六十張賭檯。但今天玩家並不多,以致叼金姐一夥特顯眼。女子一身白色阿瑪尼套裙,華貴而雅緻。白皙的脖頸上掛著一條相當耀眼的鉑金鑲鑽項鍊,高寒不識貨,但是名貴的東西你不用認識,只一搭眼,它自己就會告訴你什麼叫價值連城。
看到高寒,穿著寬大紫衫的叼金姐扭過肉滾滾的身軀,也許是高寒身邊沒有女人的緣故,叼金姐的態度較前一次和緩了一些,拍了一下旁邊六號座椅,親切和藹地說:“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美女是浩旗城xx銀行副行長敖日朗箏,我的好妹妹!”
緊接著,叼金姐拍了一下敖日朗箏放在賭檯上的手臂,開合著厚嘴唇說:“這是真正的東北爺們兒,高總。”說完肉嘟嘟的肥手按了一下高寒的肩膀。
高寒和敖日朗箏相互微笑致意。
敖日朗箏的微笑很淺,即便她非常剋制,仍隱隱透著一股原始的高傲,稍稍有悖高寒對她的第一印象。其實於此時的她而言,這一絲淺笑都是來之不易的,因為她太牛掰了,無需浪費任何表情去曲意迎合他人。但是,現場這麼多男人,叼金姐只讓高總一個人坐下,這可是說明問題的。
敖日朗箏又看了高寒一眼,同時再次淺笑一下,眼裡的光燃起一絲溫度。
叼金姐身後那十多個人高寒半生半熟,有幾個是見過的。他用眼神向熟面孔打了一下招呼,泰然落座。
此時,賭桌上一點聲音沒有,所有聲響都是從別處傳來的。敖日朗箏眯眼瞄著顯示屏上的路單,手裡把玩著一個圖案古怪的翡翠牌子,節奏輕盈而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