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實際的救援情況,現場產生的致死條件,搞不好有五六七八種,窒息,貫穿傷,大失血,劇烈碰撞,二次垮塌,重物交替埋壓,拉起一個,倒下另一個,起吊物忽然墜落……太多太多,動到哪個,都是致命的。
讓人無力的情況,都不用太複雜。
從13日早晨8時開始,有一個學生被壓在中學最重的一條梁下,兩臺吊機先後吊過來抬過,都抬不起來,一臺吊機還差點出了事故。
學生經過幾個小時的連續施救,而且發現施救人員處理不了後,狀態都還算好,也知道施救人員的時間寶貴,自己要求,可以透過截肢逃生。
奈何,裸露在外面的只有心臟以上,其他部位全被死死壓住,根本不具備截肢條件,醫生也沒有必要的藥物和裝置,無法手術。
後來,三十多個人圍著那個學生,孩子的母親也在,但大家卻眼睜睜看著那個學生從精神昂揚,到無力說話,再到死去。
晚上7時,醫生診斷說,男孩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徵,救援宣告放棄。
他的母親坐在那兒,扔掉了給他遮風擋雨,天晴後又給他遮太陽的傘。
也沒哭,就是坐在那,看著她兒子。
其他的人卻受不了,哭了。
一開始,有水,有食物,能說話溝通,生命體徵良好,也有逃生信念,可以說具備了一切逃生的條件,卻沒能生還。
別說家長了,這對周圍積極參與施救的戰士心態是一種怎樣的衝擊?
實際的救援,是超過了一切綱領的。
什麼及時跟被困人員溝通,安撫被困人員心態,加強求生意志,都是扯淡。
在這裡,大家甚至不願跟生還機率不高的人說話,就是默默施救。
就怕他死了,死之前,還跟自己講過許多話,很懂事,甚至被困其中,還能反過來安慰他們,別慌,慢慢來。
那些人,一旦死了,真的能把人的魂都勾走,連續幾天,甚至幾年,都能夢見他跟自己說話的模樣。
方淮在旁邊聽著大家講述失敗的教訓,陷入一些回憶。
當然,裡面也有好訊息。
今天下午,他們貴陽特勤出去搜救的,有兩個組沒有回來吃飯。
沒回來吃飯,就代表找著活人了。
胡隊長帶隊去幼兒園,也救出人了。
這支隊伍的戰鬥力異常強悍,配合能力也很強,四十幾個人利用千斤頂和頂杆,把一塊吊機都沒吊起來的巨大水泥柱給搞起來了,撐出了一個50厘米寬的空隙,兩名戰士迅速匍匐進去,從裡面掩埋的空間,連石頭帶人,掃出了十幾個孩子。
裡面有四個活著的。
現在已經全部由戰士揹著出了巨石縱橫的南山口,去找外面修路的工程部隊,請他們派車,前往市裡搶救了。
這個訊息,帶給大家的,無疑是巨大的振奮,紛紛開始分工,要嘗試去集中攻克一些一直束手無策的掩埋區。
6點半,休息結束,指揮部把集中來的電筒分發給消防隊和地震救援隊,在發電機仍然沒有進來的夜晚,沒有手電筒的部隊8點就得到城外帳篷休息,防止出現餘震,沒有可視條件躲避山崩。
這裡,可是三面環山,餘震的威力幾乎倍增,幾次大型餘震,或多或少有人負傷,甚至亡命。
當然,有手電筒,壓力其實也蠻大的,真找著人,也大多條件複雜,要拖到早上才敢開幹,晚上的搜救,效率極低,不過是圖個“盡力”二字罷了。
……
黑夜,蟬鳴聲在來時盛起,後來衰弱,剛才還叫喚了一陣,現在已經太晚,完全停了。
“噠噠噠噠…”
“通,通。”
周圍寂靜下來,城外搶修道路的機器聲音,就愈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