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實在暈得厲害,與寒勉強點頭同意了。她坐在高轉椅上,胳膊支著腦袋,指點著慕容栩。工作起來的與寒,強迫症更嚴重,專治又苛刻,半點容不得馬虎。
她非要慕容栩帶上手套,按她的流程清洗玻璃器皿,擦東西也要先這樣後那樣。
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哪裡幹過這個,慕容栩幾乎要暴跳起來砸東西,可看看與寒萎靡的臉,他又生生忍住了。
灰藍色的賓利在半新不舊的公寓樓前停下,車主將車熄了火。昏黃的路燈照進車窗,在秀美的睡顏上灑下柔和的光,慕容栩坐著沒動,靜靜看著。
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落下一小片陰影,因為發燒而過分嫣紅的唇,顯出一種脆弱的美感,讓人心生憐惜。
真是個笨蛋,於他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她卻拼著命趕進度。
這麼蠢,早晚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忽然,與寒咕噥兩聲,睡眼朦朧地醒過來,道了謝就要下車。手腳還不大協調,車門沒開大,腦袋就往外神,咚得一下撞在玻璃車窗上,人頓時清醒不少。
慕容栩心裡又罵起了人,沒辦法,只得送她上樓。
與寒的家是普普通通的三居室,傢俱不多,佈置地很簡單。
與寒強撐著去洗澡,慕容栩就東瞧瞧,西看看。餐區的牆上掛著些照片,祖孫三人,一水兒膚白貌美。
七八歲的與寒,帶著大眼鏡,陰沉著臉。十五六的與寒,水靈靈的大眼睛,面無表情。帶著學士帽的與寒,神情嚴肅。奇奇怪怪的女孩,慕容栩覺得好笑,又往客廳走。
玻璃櫃裡雜亂地放著很多獎盃和獎牌,仔細看銘牌,有數學的,物理的,化學的和國際象棋的。慕容栩想象著與寒木頭木腦站在臺上領獎的情景,又覺得想笑。
亮光一閃,一塊缺了角的三稜鏡吸引了他的目光。從鏡身上長長的裂紋推測,這塊三稜鏡曾經被摔碎過,可是鏡的主人保留了幾乎全部碎片,並且細心地粘了起來,鏡子的一角,還歪歪斜斜刻著“寶貝”兩個字。
與寒估計是把慕容栩忘記了,洗完澡看到他,顯得很詫異。
她催促他離開:“你走吧,我沒事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說完要進房間睡覺,慕容栩拉住她:“頭髮還溼著。”
捻了捻,與寒覺得這個溼度可以接受:“不算太溼。”
這會兒變成慕容栩較真了:“那怎麼行?會生病的。”
“我已經生病了,”與寒指出他話裡的邏輯漏洞,“病毒疊加,免疫力會將它們一次性殺死。”
困地睜不開眼睛,見慕容栩又沒有要走的意思,她只能妥協:“我趴著睡總可以了吧。”
說完也不理人,進了臥室,撲倒在床上。
慕容栩在哪都很自在,他跟進臥室問:“要我陪你嗎?”
“不用,”腦袋埋在枕頭裡,與寒甕聲甕氣地說,“馬上藥就起效了,燒一退,我和正常人一樣。”
想了想,慕容栩還是在床邊坐下,又去撿與寒丟在床上的毛巾。一縷一縷分出溼發,再用毛巾細細擦乾。剛洗完的頭髮很香,軟糯糯的摸著很舒服。
臥室沒開燈,客廳的燈光從門外照進來,薄紗一樣溫柔地鋪開,令人心安。
男人的動作大概有點笨拙,與寒在睡夢中被扯了頭髮,囈語一句“外婆,疼”,她翻身躲到了床的另一側。
自嘲地笑了笑,慕容栩心想,我在幹什麼?許許多多往事湧上心頭,母親的鬱鬱寡歡,姐姐烈火般地自毀,自己之前的妄念,他煩亂起來,一把扔掉手裡的毛巾,再不去管與寒,開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