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寧定定看他許久,才將目光收回來,朝著那些食客與從地坑裡救出來的人道:“你們也聽到了,他們在這裡開這間客棧已有十四五年。這十四五年前,到底殺過多少人很難一一統計。死罪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但以死謝罪,未免太過便宜他們了。所以將你們請過來,除了留他們一口氣外,是打是罵,就隨你們便了。”
朱岑驚得猛得上前兩步道:“不可!”
陳安寧淡然道:“朱大人放心,出了什麼事,有我頂著。”
食客與從地坑出來人,立刻就要蜂擁而上。
徐瓚趕緊阻止道:“不要急,人在這裡跑不了,排好隊,一個一個慢慢來!”
食客和從地坑出來的人儘管個個都義憤填膺,但還是很聽話地排起了隊。
看著長長的隊伍,看著隊伍裡每個人都恨不能剝他們皮,抽他們筋的兇狠模樣,老夫妻倆人咒罵的聲音更大,也更歹毒了。
陳安寧並不制止。
直到……
隊伍中一個青年走到老夫妻跟前,沒有打,沒有罵,只是雙眼血紅含淚,卻又格外絕望地看著兩人,喃喃地說道:“我寒窗苦讀多年,就為了進京趕考博一個功名。我想過各種可能,卻獨獨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敗落在你們的手裡。”
“想我十歲與父母走散,飄零中幸得義父收留教養,本想出人頭地報答義父,再找尋親生爹孃,如今、如今全都毀了,全都被你們毀了……”
正與溫歡說著話的陳安寧聞聲看向他。
青年大概二十五六歲。
身形單薄,面色蒼白,衣衫陳舊卻漿洗的極是乾淨,頭髮整齊的用木枝冠在頭頂。
乾淨、整潔的模樣,與其餘食客或是從地坑裡出來的人格格不入。
老夫妻倆人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
看到他過來,被反綁著雙手雙腳的兩人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久等不來拳頭或是腳踢,兩人頗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看向青年。聽到青年開始地嘮叨,兩人很不以為然地朝旁邊吐了口血沫子。直到青年說到十一歲與父母走散,兩人霎時睜大雙眼,而後飛快地對視一眼後,老婆子幾乎是尖叫著問道:“你今年多大?為何與爹孃走散?快說,快說!”
青年搖一搖頭,默默退開兩步後,轉身走了。
老婆子急了,“二娃,你是不是二娃!”
青年身子一震,而後猛然轉身看向老婆子。
“好孩子,快告訴我,你背心是不是有碗大一片青黑色的胎記?”老婆子急聲問道。
青年不敢置信地倒退兩步,“你、你怎麼知道?”
老婆子大哭道:“二娃,是娘呀,娘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呀……”
“你真的是二娃?”老頭子也紅著眼流出淚來,“二娃,快過來,過來給爹看看。”
青年茫然地看著兩人,好久後,才白著臉慢慢地朝著兩人走去。
“二娃,你去哪裡了,這些年,我們找你找得好苦呀。”老夫妻用力地拱著身子,想要離青年遠一些。青年快步走到兩人跟前,蹲下身來,仔細地打量著兩人蒼老的面容。
兩位老人僅看面容,都有五六十歲了。
而在青年的記憶裡,他與爹孃走散之時,他的爹孃才剛剛三十出頭。即便分隔十六年,也還不到五十歲。
可仔細看他們的眉眼,卻又分明那樣的熟悉。
好久後,青年突然跪地痛哭道:“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