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澤竽輕輕摸了摸石頭,表面光滑,暗想,這樣的石頭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作用,陸上之人對萬物的理解和使用,真是出神入化,也許正是因為陸上物類豐富,應有盡有吧。
相比之下,水下之人所擁有的就少了很多,所謂天道自然,往往是不公平的吧。
世間之大,四界繁雜,九天九野遼闊無際,想要公平?也實在是強人所難,為難上天吧。
天道主你宮商角,得意失意還自然。
無謂狂名半世爭,散盡修行喪九泉。
“雲母能令死者容顏不改。”
此言一出,澤竽心中一震,好像被人當面指認她說了謊話一般。
死人,容顏不改。經過陸上這段時間,她漸漸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以前從沒有在意的事。
比如,自己的生命是來自於另一個原本活生生的生命。
那麼她對陸人而言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遠處月白朦朧,掙脫出紅色的朝霞,那朝霞火紅,卻沒有半點陽氣。
潘郎說的不錯,這裡瀰漫著的是陰溼之氣,卻烈焰燃燃,滴水不凝,實在是疑點重重。
但她管不了這麼多,潘郎在一旁也沒再抱怨。
憶起兒時往事,倒是令他心驚膽顫。他從沒有見到父親臉上愁雲滿面,父親常說與死人打交道的人,總是能平心靜氣,看淡萬事。
到最後人能討論的可能也就只有一個死字。
但死有什麼可以說的呢?死掉的人什麼都不知道,倒是活著的人縈縈不休。
潘郎還記得父親每次制棺木時吟唱的歌:
白露沾野草,時節忽易復。死當不復歸,何苦長相思。
前塵如夢也好,似墨也罷。死後縫隙不剩,管你紅燭春暖還是寒月疏星。都叫你明白浮生若夢,夢醒莫尋。
白白黑黑,雲霧迷空,不分南北,莫提西東。
棺材一蓋,魂落誰家,魄歸何處?
按照父親的說法,“都在這棺材裡,好不好看,舒不舒服,都是活著的人自己騙自己的。”
父親真是爽朗至極的人,六極堂當年也是名震天下。哪像現在,各分東西,互不買賬,還要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死了的一輩什麼也不管了,失蹤的失蹤,入土的入土,這一輩,妖魔仍蠢蠢欲動,六極堂卻風光不再。
重振旗鼓,談何容易。幫助朝廷,更是令人不安。他們也不是沒有吃過朝廷的苦頭。需要你的時候,許你榮耀一生,不要你的時候,君命召,不俟駕;君賜死,不敢生。宇文老將軍的死仍歷歷在目,如今潘郎仍然不願意相信朝廷。
潘郎一生古怪慣了,但澤竽不同。她的一生才剛剛開始,她有要守護的東西,也有必須完成和等待她完成的使命。
“這雲母是否與今夜的陣法有關?”澤竽心思細膩,見潘郎遲疑不言,只能開口。
“那日,父親在八口棺材中放滿了雲母。”
“是為了讓棺材裡的人保持生前的模樣?”澤竽猜測道。
潘郎搖了搖頭,含淚不忍再說。
“沒想到棺材師也有含淚不語的時候,想來這事定是不忍想起,不能說了。”
但非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