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暖柳絮飛,日照流水樹影斜,蜂蝶花間嗅春意,鳥獸各為口腹忙。
這番極為熱鬧的春日景象,煞是讓人心喜,可是胡塵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因為他清楚,這些都是虞過想要讓他看到的景象,胡塵原以為這些都是幻境,不過在看到無數次這樣生死輪迴的景象後,不論真假與否,他波瀾無驚的心終究還是有了一絲動搖。
在生死薄這片天地中,花草樹木,鳥獸魚蟲,甚至極少出現的人類跟妖物,他們的生死都在虞過的一念之間,就像現在,剛才還春日和煦,此刻已是蕭殺破敗不堪,萬物灰敗凋零,各處散落的鳥獸屍體散發出陣陣惡臭,一派末世之景。
起初胡塵並不明白虞過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可是在經歷過這個世界無數次的生死交替,黑白顛倒之後,胡塵突然明白了,虞過想要影響的是他的心境,只要他心境稍微有一點動搖,生死薄中的大道法則便會影響到他真正的軀體,因為他發現自己正在漸漸變老,雖然速度極為緩慢。
這個發現可讓胡塵大驚失色,他以為僅僅只是自己的幻覺,不過經過兩次驗證後,生命悄然流逝的感覺讓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努力維持著古井無波的狀態,可是哪怕他封閉了自己的六識,仍是抵擋不住這片天地法則的侵蝕,睜開眼還好一點。
除了獄法袋沒動靜外,胡塵手中的很多寶物都對於這片天地毫無辦法,最讓胡塵心疼的是一套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寶貝,喚做敲天鼓,得自專狄,被林清越轉贈了他,寶物境界不算低了,玄品中階,胡塵認為之所以專狄沒有拿出這寶貝對付自己,太過沉重笨拙應該是主要的原因。
胡塵以為這類寶物會對小天地有些剋制,剛開始鼓聲的震盪確實有些效果,可是隨後發生的事讓胡塵都沒有將寶貝收起來的心思了,每一下就像敲在心坎上,鼓架鼓面甚至鼓槌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直到最後成了一堆揚塵。
有了敲天鼓這個前車之鑑,胡塵也不敢再將身上的一些寶貝拿出來,飛劍也不敢召喚出來,不過卻惆跟夜幽卻是例外,雖然破不了生死薄的這片小天地,可是天地中蘊含的大道規則也影響不了它們,這倒讓胡塵再一次對其有了新的認知。
虞過任憑胡塵在生死薄中折騰,他也懶得管,不過對於胡塵本人以及那兩件早就聽聞的奇兵異器更加好奇些,生死薄的大道規則有多麼變態,他當然知道,都這麼大半天了,胡塵受到的影響比他預期的要小的多。
他也清楚武夫陷進生死薄中確實要比練氣士受到的規則碾壓要小些,可也不至於像胡塵這般離譜,莫非胡塵身上還有什麼庇護神魂軀體的寶物嗎?
想到這,虞過陡然記起一件事,甲子大比中,胡塵與劍宗晏秋的最後一戰,胡塵也是被攝入到小天地中,最後卻是彼時最受天下矚目的劍子晏秋被其打的吐血遠循,也正是因為這一戰,奠定了胡塵‘天命之子’的頭銜。
虞過眼神有些陰沉下來,劍宗究竟有多恐怖,他沒有與劍宗之人交過手,不太清楚其具體的殺力如何,不過秦王殿的老人在很多時候都到了談劍色變的地步,就連有著劍仙之稱的他的師尊秦廣王都在他這趟向北遊歷之時告誡過他,儘量避免與劍宗起衝突,若真是遇上了,卻不能墜了秦王殿的名頭。
晏秋能被劍宗稱為劍子,必定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彼時胡塵與晏秋雖說都未踏入修行第五境之上,但虞過相信,就算當時晏秋是結丹境,比起一般出神初階的練氣士的殺力都有過之,他可不相信胡塵是憑藉自身本事贏了晏秋。
虞過可不想再送給胡塵些名聲,在這之前,他的眼中只有數人值得他為之正視,其中可不包括胡塵,他可不想成為繼晏秋但闕之後,又一個被人們拿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枝通體雪白的秋毫出現在虞過手中,他其實有些猶豫,這一招威力太過巨大,他也沒有完全掌握,但是隻要他施展成功,只怕就算是顯聖境的武夫都難逃生死薄大道規則的抹殺。
虞過深吸了口氣,凝聚全身靈力開始在一本黑色的小冊子上寫字,這便是生死薄的本體,上面已經有了不少的名字,一些名字熠熠生輝,一些則晦暗不明,更有一些名字上有著極為明顯的紅色乂字。
這些被打上了乂字的便是因為各種緣由被生死薄的大道規則踢出了六道輪迴,說他們是飛灰湮滅都不為過,不過他們卻並沒有完全的死亡,而是處於一種半靈體的狀態,他們的靈魂被放逐在一片虛無之地,那個地方喚做歸墟。
虞過寫的極慢極穩,想要將一個人的名字寫在生死薄上,本身便是對大道規則的一種改變,虞過如今的境界勉強能支撐他最多寫上一個人的本名,若是再多,便是作為生死薄的半個主人都抵擋不住大道規則的反噬,輕則重傷跌境,至於更為嚴重的後果是什麼,虞過不想去探究。、
雪白秋毫之下,胡塵的名字漸漸顯現,終於寫完了,虞過長長的舒了口氣,他不由有些慶幸胡塵這個名字的筆劃並不多,就算是這樣,也快將他的靈力幾乎抽乾,接著苦笑著搖了下頭,出神境都只能寫一個人的名字,也不知到了何年何月他才能完全掌控這等神器。
打坐稍微恢復了些靈氣,虞過看向生死薄,這一看讓他眉頭緊皺,原本他親手寫下的胡塵二字在他打坐的這麼會功夫已經變成了‘扶沉’兩個字,而且那字跡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手筆,雖說虞過也對自己的字頗為自豪,不過比起現在‘扶沉’二字的蒼勁古樸,他當然自嘆不如。
難道扶沉才是胡塵的真名?看來這位‘天命之子’並不像世人眼中那樣憨厚正直,隱藏的有夠深的,最起碼號稱天下沒有買不到的訊息的九方山就沒有關於胡塵真名的絲毫資訊。
最讓虞過驚訝的還是他本來將胡塵二字寫在生死薄上第一頁的下方,因為這一頁上面名字已經快要寫滿了,可是當胡塵二字不知何故變成’扶沉’之後,在虞過的眼皮底下上升到了第一名的位置,而原來佔據第一名的是個喚做蚩尤的名字,一直都灰敗著,據其師父說是個傳說中的魔神,不過早已消逝了。
當‘扶沉’二字出現後,本來滿篇交相輝映的名字好像一下子變的黯淡了起來,唯有‘扶沉’這個名字有如初升的朝陽,光彩奪目。
虞過深吸了口氣,凝結全身靈氣操控起春秋筆來,雪白秋毫上,有血色浮現,看著那個散發著無盡光彩的名字,虞過覺得眼睛都有些刺痛,但是隻要他將乂劃下,他相信無論胡塵究竟是什麼神仙轉世之身也罷,還是不世出的絕世妖孽,都將成為無魂野鬼,遊蕩在末法之地,永世遭受煎熬。
春秋筆在剛劃出一點之後便再無動靜,無論虞過如何催動,春秋筆紋絲不動,自從得到生死薄認主之後,這種情形可從來沒遇見過,難道胡塵還真是什麼‘天命之子’?連生死薄都不能奈何他?
虞過有些騎虎難下,這世間為何會胡塵這樣的怪物?難道他們都只是胡塵登天之路上的墊腳石?虞過不信,從他出生那天起,他便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他不願成為任何人的陪襯。
‘哇’的一口精血噴在春秋筆上,虞過動用了秦王殿的無上秘法,要以自身精血為引,牽動春秋筆完成這個極為簡單的乂字,哪怕就算傷及些大道根本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