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海知急得直冒汗,陳鈺親自下場,再沒有眼力見的人都明白此時不應該出頭,更何況是混跡於官場已久的老油條們。原本巴結他的官員沒有一個敢出頭的,他內心焦急不由得看向太子,示意他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不會出事的,想讓他幫忙辯駁幾句,但他只是冷漠地轉頭,不看他。
此時,大殿上的氣氛劍拔弩張,人人自危都怕天子動怒牽連自己。
“老臣也寧願相信沒有這件事情,只是那三十五人的怨魂怕是不答應。”陳鈺這一句話又給謝海知當頭一棒,三十五?!確實是這些人,就算當日蠱屍跑出來,也沒有三十五這麼多,所以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得如此確切。精確到如此地步,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做乾淨。但此時不能退卻,煉人為屍可是死罪,他就自負地認為絕不會有人找到證據,剛剛要開口,前面的瑞王開口了。
“此事是不是有些蹊蹺,兒臣覺得煉人為屍有些過於荒謬了,還是等後面查清楚了再問罪不遲。”他一臉不解地問道,皇帝臉色稍微舒緩一些,若是此時在大殿審理難免會牽扯到太子,屆時皇家顏面蕩然無存了,這個逆子做事情也不知道做乾淨,將來能成什麼大事?!倒是瑞王比較顧全大局,前面東宮多番為難,這時候不落井下石很是難能可貴。
太子眼眸一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樣瑞王,心中的那份猜忌加深。
“瑞王是覺得老臣憑空捏造,故意誣陷了謝大人嗎?”陳鈺十分淡定地說道,似乎早有成算,“老臣也不是沒有證據就胡謅的陰險小人。”他說罷,似乎要傳召什麼人,謝海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裡了,背後直冒冷汗,太子也有些不安,暗暗盯著大殿門口捏了一把汗,但瑞王又站出來說話了。
“皇上,兒臣也相信陳大人的為人,只是這事情頗為複雜蹊蹺,還是交給大理寺細細審查再說不遲。若是大理寺也不敢審查不若派皇族一併查案。”瑞王不緊不慢地說道,他雖然年紀尚小,但已經十分老成,應對這種情況也能有條不紊。
“好了,此事暫且交由大理寺審理,眾愛卿若是有任何疑慮也等案子查完再說不遲。”皇帝也開口了,此時若是任由陳鈺胡來,那皇家的顏面就成了笑話了,只要拿到大理寺那邊就有轉圜的餘地。
皇帝都發話了,陳鈺就是再想為難也不行了,皇帝自然不能動他,但若是把皇帝逼急了,怕是對誰都不好。只能憤憤不平地瞪了一眼謝海知而後退下了,一陣寂靜過後餘下的人接著奏報事務,只是經此一事,各方都心懷鬼胎。
—————(東宮書房內)———————
“你知道你今天給本宮惹了多大的麻煩嗎!”太子怒喝一聲,將書案上的硯臺砸過去,謝海知來不及躲閃,那硯臺砸中胸前,點點黑墨盡數灑在官袍上,他吃痛地悶哼一聲,捂著胸口戰戰兢兢地,“臣有罪,只是臣已經做得滴水不漏不會有人查到的。”他心中有一絲惱怒,但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一旁的近侍阿成連忙上前,把地上被砸成兩半的碎硯臺收拾乾淨。
太子看著地上的碎硯臺蹙眉,滿地的墨水有些髒汙,阿成手上沾著墨水頗有些狼狽,“來人,還不過來收拾一下。”
門口兩個奴婢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十分麻利且熟練地把地上收拾乾淨就退出去了。
“今日瑞王居然還幫你講話?”太子神色十分平靜,但是山雨欲來的平靜,彷彿下一秒風暴就會降臨。
“太子與瑞王兄弟情深,看微臣是太子的手下這才出面幫忙,脫太子殿下的福。”他雙腿微微戰慄,聲音有些顫抖。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本宮這邊薄待你了。”太子拎起謝海知的衣領微笑著說,笑裡藏刀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不敢不敢,太子帶我恩重如山,我萬萬不敢。”他此刻的聲音已經細若蚊蠅,頭上不住地冒虛汗。
“太子殿下息怒。”阿成端著杯安神茶上前,太子接過去喝了一口,怒火稍微降了些。但是看著一旁默默擦汗的謝海知,他又怒上心頭,“查不到?那今日怎麼會鬧到大殿之上,陳鈺那老傢伙又是如何得知的?”
太子氣急了,回想起散朝時父皇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心中惴惴不安,這要是讓父皇知道了,他恐怕地位不保,父皇自然是會保他的,只是若是那群該死的老臣不依不饒,那就是父皇也會為難。
他心裡也有些埋怨父皇,不過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傢伙,父皇貴為天子居然還會被他們為難。
以後他若是當上皇帝,遲早要把這群該死的老傢伙都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他三歲入主東宮,因為這群老夫子,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受他們指摘。
這群人看到皇族出事,就跟野狗問道肉腥味一樣上趕著參奏。這謝海知倒好,直接留一個這麼大的把柄給人,生怕別人不知道,想到這裡怒火攻心又踹了他好幾腳。
“殿下息怒,為今之計就是看看陳鈺手中有什麼證據,才好想辦法應對。”他一下又一下地磕頭,額頭已經沁出血跡,但依舊不敢停下,只有讓太子消氣了,他才好說話。
阿成連忙上前去攔著,他深知謝海知睚眥必報的性子,若是太子與其結怨,恐怕他會暗中使壞。太子揉了揉太陽穴,看著謝海知盡力壓抑怒火,深吸一口氣後,稍微舒緩了些,而後接著說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若是再辦不好你就提頭來見!”
太子怒罵一句而後拂袖而去,只剩下一身狼狽的謝海知。他抹了一把臉上的墨水,眼神陰鬱,鬱結在心中已久的怨氣逐漸發酵。
他入朝的轎子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東宮之內他沒有權利坐轎子,因此只能扶著宮牆走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這狼狽的模樣還是引得不少太監宮女側目。
雖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依舊會覺得羞恥,堂堂朝廷官員被一眾奴僕嘲笑,淪為他們飯後談資,簡直有辱顏面,他低著頭走了一路,儘量說服自己忽略他們。
此時一輛寬敞的馬車停在他面前,看那規格形制應當是哪位親王的,於是他又退避一旁跪下,誰知馬車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人,那人粉雕玉琢,一派活潑少年的模樣,“謝大人,如此狼狽,不若到車上來,我載你一程?”
謝海知身形微微一顫,方才在大殿之上也是瑞王為他說話,看著他此刻內心有一絲感動。但此時依舊是在宮門之內,周圍太監宮女往來,他若是上了車被東宮的太子知曉,自己只怕是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便謝絕了。
瑞王若有所思,而後轉頭對著侍衛們說道,“本王宮裡面有一株極好的珊瑚,想著獻給父皇,叫前面的宮女太監們去搬到養心殿。”說著他便屏退了一路上的太監宮女,而後自顧自地在前面走。
謝海知未發一言,但心裡也明白這是瑞王在為他解圍,一路上沒有了這些宮女太監們,他也就沒有那麼窘迫了,但他也不是個傻的,瑞王這樣做定是要拉攏人心,只是自己如今朝不保夕,被陳鈺盯上了,他不明白為何要拉攏自己這樣一個危險的棄子。可是不管怎麼說,今日之恩,他銘記在心,日後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他也會幫瑞王一把。
終於走到宮門口,不遠處就是他的馬車,他看著前頭的瑞王,他並沒有說話似乎只是要把自己送到這邊而已,他一拐彎就要回去了。他默默嘆氣,果然還只是小孩子,還不懂得如何拉攏。
他快步上前,靠近時低聲說了一句,“今日之恩,來日必湧泉相報。”而那頭的瑞王只是眨巴眨巴清澈愚蠢的眼睛,謝海知心中感觸萬千,這樣一個單純的孩子,如何能在太子的魔爪下存活,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關鍵時刻要護著他。
而後他快步上了馬車,離開了。看著遠去的馬車塵土飛揚,瑞王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魚兒上鉤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