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一直以來做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從未結婚,夢見根本就沒人娶她,也不認識任何一個異性。
這個夢纏繞王楚似乎很多年,她時常都會夢到自己和李浩然拖著行李翻過一座又一座的高山,那裡到處都是綠色的原野和海島,廣袤無垠的草原地帶和那些一顆、兩顆彙集而成的森林顯得無限神秘莫測。筆直的道路盡頭便是小村莊,高大的樹木將整個小村莊覆蓋,從遠處或者高處看根本無法看清。千萬個古樹所經過的路邊,是無數各式叫不上名的花兒彙集一處,形成一條長長的花海地帶。遠處低低的地平線、綠色的花和海,一彎已經落入地面的日落,表明夢境正是傍晚時分。她選擇在小村莊居住下來,有一棟落院,有紅色的瓦房,屋前一畝三分地種滿了各種蔬菜,那些朦朦朧朧浮現的畫面在夢境裡出現,顯得出奇的生動。
醒來時,王楚確定她已經離婚,李浩然歸她,前夫李向陽並沒有爭奪兒子的撫養權,將一套門面房留給了他,各自衣物歸各自便結束了十七年的婚姻。
如今,李浩然已經十五歲,王楚也近三十七歲,她看上去依然還是個溫柔嬌小的女人,思想單純,沒有壞心眼,對社會的深淺她一腳都沒試過。
王楚與李向陽的婚姻生活與眾多夫妻不一樣,這是她自己總結出來的,剛戀愛沒多久,他們經歷了一次最激烈的吵鬧。第一次坐車去看他,他生硬要留她夜宿,她過分的保守思想告訴她,沒有結婚,沒有領證,沒有見雙方父母,就不能與男友同住一室,這句話也是閨蜜楊智慧交代給她的。
楊智慧是王楚青梅竹馬長大的閨蜜,她倆同時逃學、同時離校,後來,來到圖木舒克轄區這座比較繁華的團場,找了一份比較體面的工作,那就是在最奢華的藍天賓館當服務員,這個賓館在兵團,是她見到的第一家賓館。
李向陽經常來圖木舒克出差,他算是藍天賓館的常客,一個月總要來住那麼一兩次,平時這人比較乾淨,早晚都需要到他房間打掃房間清理垃圾。馬桶上有點汙垢,鏡子上虛花,地板上有頭髮,床單疊不整齊,他都會撥打前臺電話幫他清理,一個大男人,乾淨得無可挑刺。
王楚很少開口說話,他和楊智慧話比較投機,一來二往就成了熟人,最後成了她和他的介紹人。
李向陽平日裡穿著一套黑西裝,帶著黑墨鏡,看起來很瘦,面板也很黑,臉上有很多痤瘡,他的目光犀利,兩頰肌肉鬆弛,眼神卻出奇的深邃和有神。
和李向陽相識,王楚確實盡力想維繫戀愛關係,因此當他出現時,在表情、動作和眼神上做了相當羞澀的處理,她本身就不多言,也不善於溝通和交流,尤其在戀人面前,她便顯得更加羞澀。
而李向陽開朗、直率、坦誠、膽大、心細,和王楚性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第一次聚會上,楊智慧故意調侃,“我的姐姐,你別那麼害羞好嗎?你這樣怎麼戀愛啊?”
王楚不敢說話,只是用輕微的面部表情示意楊智慧別再調侃,李向陽投來眼神時,她立刻將眼神移向一邊掩飾,或者不停夾菜吃,或者是緊張,又或者是逃避。她不知道內心的慌亂和掙扎是不是唯美愛情的出現,對於沒有戀愛過的她來說,顯然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王楚,我會經常來看你。”李向陽臨走前他拉著王楚的手說。
王楚沒有說話,看著李向陽上了一輛計程車離開。一個星期後,他又出現在王楚面前,還給她買了一套衣服,記得上衣是紅色的毛衣,褲子是黑色的,就像為她量身定做,穿在身上剛剛好,還送給她一枚戒指,那枚戒指不是為她量身定做的,戴在手指上大了一圈。
“這枚戒指是我家的傳家寶,我把它送給你,今後你就是我李向陽認定的媳婦兒了。”李向陽說。
王楚依然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看李向陽,她把戒指攥在手心裡,甚至攥出了汗。
“我老家離你家很近。”李向陽說,“不足六十多公里,翻過一座山就到了。”王楚還是不做回答,他又問,“你平時也是一句話都不說嗎?”
“我......”王楚猶豫,“我話很少。”
“哦。”李向陽說,“不說話不行啊,我問你,你至少要回答,不然我也不知道你的想法。”王楚低下頭不語,他又問道,“那你看上我了嗎?”
王楚臉上一陣發燙,她徹底把頭低了下去,李向陽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就當她預設了,理所當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兩個月後的某天,王楚決定第一次去看李向陽,這裡離他家六十多公里路程,交通並不發達,連公交車都沒有,坐車需要打電話和司機預約,小車能拼湊四個人,需要等半天或者一整天時間才能出發,長達六十多公里的路程,讓她感受到了什麼是異地戀。
李向陽的房間很簡陋,是土坯房,外面的牆被翻鹼進去一大半,看似牆都要倒塌了。說白了,那時候團場房子都很簡陋,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住土坯房,街上的商鋪也是土坯房建成的,唯一一棟機關大樓算得上是團場最好的建築。
房間雖簡陋,但收拾得很整齊,臥室裡只有一張床,一個寫字檯,一個茶几,和一個布式衣櫃。茶几上擺放的幾本書籍,王楚已經忘記了是什麼書籍。寫字檯的玻璃下放著好多照片,最記憶猶新的是李向陽大學畢業時的合影。他說,大學畢業那年,他們是第一批被分到兵團的大學生。
那天晚上,李向陽專門為王楚準備了一桌燭光晚餐,算不上豐盛,但兩人聊得還算開心。他說,他很快會買一套房子,娶她回家,而她也答應,抽空帶他去見父母。
吃過晚飯,天色已黑,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王楚要求李向陽送她去住招待所,李向陽態度很強硬,“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住招待所的?”
“你送還是不送?”王楚問道。
“我不送。”
王楚扭頭就走,李向陽終究還是沒來送她。那年,她才十九歲,這裡街道根本就沒路燈,連招待所的方向都不知道在哪兒,她知道每個團場都有招待所,但對於一個陌生的團場,加之天色已晚,真的迷失了方向。
王楚好不容易在街道處找到了一所電話亭,打聽到了招待所的位置,這才安心住了下來。那天夜裡,她暗自下定決心,不會再與李向陽有任何交集,第二天寫了一封分手信,放在李向陽家門口,便離開了。
第三天,李向陽追了過來,王楚以為他是來求和的,令她沒想到的是,他是來要那枚戒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