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淳恰好翻了寶林王氏的牌子,待天色將晚,便坐著肩輿往紫蘭殿去。
才行至太液池邊,就見一個女孩子背對著他站在太液池邊的梅樹下。烏黑的髮髻,火紅的披風鑲了白狐邊,映著那白雪紅梅,倒是一幅好景。
那女孩子似是在出神,手扶著梅樹盤虯臥龍般的枝幹,緩緩吟道:“寒山秋浦月,腸斷玉關聲!”
宮中從來都不乏思鄉的哀怨女人,妃嬪自是一生再不能回鄉看一眼的,便是宮人,也難得有一次放歸的機會。
詩是好詩,李白的意境一向飄逸。可這樣冷的天,大晚上的在這湖邊看梅花,也不怕凍著。
李淳抬手示意抬肩輿的小太監放下來,緩緩向前踱了幾步,出言相問道:“是誰在那兒?”
那女孩子似是一驚,倉皇地轉過身來,待看清了是他,急急忙忙地過來行禮,可情急之下卻不小心踩到了曳地的長披風,身子頓時就往前撲過去。
李淳一時也顧不得那麼多,出於身體的本能反應,趕緊上前兩步,牢牢地把她接在了懷裡。
“陛下……”她有些慌亂,似乎想要掙扎著起身,可越是著急就越發站不穩,幾乎把李淳的披風都扯落。
李淳只好扶著她站住,可她雙腳剛挨著地,身子一歪又倒在了他懷裡:“妾……妾的腳好像扭到了……”
李淳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又仔細看了看懷中的人,才認出是先前在含水殿侍過一次寢的那個寶林。
李淳無奈,嘆一口氣,一彎腰把她打橫抱上了自己的步輦:“罷了,朕也是要去後宮,送你回去罷。”
這一夜王寶林終於得了太監傳話叫她侍寢,欣喜異常地仔細沐浴更了衣,特地穿上了剛進宮時貴妃賞下來的上好衣裙,尋出藏了許久都沒捨得用的螺子黛,仔仔細細地對著鏡子化了個格外精緻的妝。
那十二對大紅宮燈都已經掛到她簷下來了,她預備著等皇上來了一起用晚膳,便叫膳房先等著。
可一直枯坐到天黑,也沒見陛下的步輦過來,反倒是那掌燈的兩個小太監又來了,爬到梯子上把那十二對宮燈給取了下來。
王霖琅頓時就慌了,扯住其中一個小太監的衣裳,急急問道:“陛下來了麼,這燈籠不是要一直掛到明兒早上的麼?”
那小太監知道她是新來的寶林,雖然尚未承寵,可誰知道往後呢,因此也不敢得罪,退後一步恭恭敬敬道:“回主子,今兒不必等了,陛下去了含水殿劉寶林那兒,已經歇下了。”
王霖琅的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不,你們騙我,陛下不是都已經翻了我的牌子麼,怎會又去含水殿?”
小太監低著頭回道:“這……寶林勿惱,這陛下自己半路改變主意了,誰又左右得了呢!”
王霖琅仍舊不信,又差了兩個小宮女去打聽了一回,這回不僅得知了陛下是宿在了含水殿,而且,還是親自抱著劉寶林進的含水殿!
讓陛下親自抱著回宮,這是多大的恩寵啊,怎麼就落到了劉清清那個小狐媚子身上!
這王霖琅銀牙咬碎,回屋狠狠地摔了一對兒鈞窯的御製花瓶,恨得牙癢癢,在心裡把劉清清的祖宗八輩都罵了個遍。
待膳房的人又來問她要不要擺膳的時候,她哪裡還有心情吃飯,怒氣衝衝地把傳話的宮女給罵回去了。
這一晚上她哪裡還睡得著,原本就一直覺得自己哪一點都不比劉清清差,如今被這麼擺了一道,更是忿忿不平,躺在榻上冥思苦想,到底要怎麼把皇帝陛下的寵愛從那劉清清手裡奪過來。
想來想去,自己最大的倚仗無非是個太上皇后,可太上皇后又遠在興慶宮裡,怕也說不上幾句話,眼前唯一能討好的,只有一個貴妃娘娘。
這些日子來貴妃娘娘待她們不錯,但賞下的東西並無厚薄,想來是因為不知道最後哪一個會真正得寵。如她這般年老色衰的女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定是會去同寵妃交好的。
她自認是這幾個新人裡頭比較拔尖的,若陛下能多看她幾眼,她也不是沒有信心籠住陛下的心的。若是提前去結交貴妃娘娘,提出與貴妃娘娘聯手,讓貴妃娘娘幫她說上幾句話……
想來想去,越發覺得這個主意可行,王霖琅索性不睡了,也沒叫外頭守夜的宮女,自尋了火摺子點一盞燈,往櫃子最底下掏了半天,方才掏出一個描花的白瓷小圓盒子來。